74.第74只妖·念诗

座敷小姐 盐川酱 4223 字 2024-04-22

“……能让我去看看它吗?”小小的胸膛深深地起伏,细弱的声线响在安静的阁间里。

闭阖的眼睫轻轻颤了颤,睁了开来,妇人的目光随即带上些疑色:“嗯?我倒还没问你,无缘无故的,做什么要来看人家町长家少爷养的斗犬?”

“因为、因为……”女孩嗫喏了两秒钟,随即下定了某种决心,脖子一梗,神色一凛,目光一定:“因为这本来就不是町长大人家的狗,这是我小时候家里走失的狗,现在看来,很有可能就是被町长大人家的人偷走的!”

对方手背轻轻托着下巴,皮笑肉不笑地瞧着她:“姐姐今天心情好,当真十分愿意继续听你往下编呢。”

“这真是我的狗!我一眼就认得出来——你别见它通身漆黑,其实尾尖不多不少有着三根白毛,四条腿里唯独左前腿上的毛发要稀疏一些,嘴边胡须的尖尖是很淡的金色,两只眼睛里左眼比右眼的颜色更深一些,对了,它睡觉时还习惯将舌头吐露在左边……”女孩当即嘴硬地开始编了起来,不得不说乍听起来还真颇像回事。

一双眸子被轻轻眯起,妇人目光里意味不明地打量她:“哦,我却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你只用回答我一句话,傅小昨——我记得是叫这个名儿吧?你这小鬼头,突然提出想见这只039犬神039,脑袋瓜子里究竟是抱着什么主意?嗯?”

抱着什么主意?

——她想偷狗她会说吗……

努力试图把方才那只黑犬跟自己记忆画面里的某只柴犬对上号,女孩——傅小昨在心里万分无奈地无声哀叹了一秒,垂眸避开对方怀疑满满的目光,顶着压力默默“询问”道:“月先生,这只‘犬神’,到底是不是我要找的那个‘犬神’啊?”

等了数秒,她才听见脑海中响起一道低沉的嗓音——这声音仿佛是从什么辽阔悠远的空寂之处传过来,有些空灵般的失真——

“我也不知道答案。一切要靠你自己去判断。”

卖药郎淡冷的眸光从自己的右肩上移开,语气毫无起伏地评价道:“很有趣。”

“……很荣幸。”傅小昨暗暗撇了撇嘴,小声嘀咕:“居然能让你都觉得有趣了。”

——

“衣服全都湿了,赶紧换一件。身上有没有受伤啊?”傅小昨不放心地上下看他,深底衣料湿透为墨色,看不出有血迹的存在。

犬神摇了摇头:“没有。那些东西并没什么攻击性,只是数量多,所以花的时间久了点。”

这是都解决掉了的意思?

“等会儿有空再细说。我们现在是在别人的船上,多亏刚刚那位药郎先生帮忙才上来的,所以之后也都小心点,不要给他惹麻烦,知道吗?”见一猫一狗都老老实实点头,她探身向房间外面:“药郎先生,这里的衣服,我拿两件给他们俩穿了哦。”

系统加载中……请稍后血。

尽眼所见,那被粗木桩与铁链条围出的整片方形空地,都几乎被斑斑血痕浸染得彻底,整一片棕褐地面被覆以一层血色外衣,原本是粗糙不平的泥土地,但因为腾腾的湿热血迹,却没有多少尘土在上空扬起。

四周楼阁高台上座无虚席挤了一圈的观众们,脖颈上纷纷暴着青筋,吼叫着争相红了眼睛,目不转睛地朝着下方的场地,无一不是神情癫狂。

阁窗旁的女孩看着这些人或是挥拳怒目、或是破口大骂,细致眉间浮起几分颇为惊异难解的疑惑。待将目光再向下投去,唇角难言地紧紧抿起,稚嫩纤幼的脸蛋上更不由浮起些许不忍的神色。

那些血是从活物体内流出。场地中正有两个活物。

若是女孩没有猜错,下方正在进行的应该是某种类似于斗牛的活动,只不过,场地中正相持着的两方动物并不是牛——准确地说,不全是牛——一边是牛,一边是犬。

她对这种活动并不了解,只是大致听说过有些地方的习俗里会有类似的斗兽赛事,但实在没想到情况弄到像这么……惨烈。

两方的实力相差堪称过于悬殊。一边的公牛看起来就像用于专业斗牛的品种,整个身躯比一般成年男子还要高出几分,背脊雄健肌肉虬结,额前两根长角泛着钢铁般锋利冷锐的寒光,连尾巴抽打在空气中都能让人感受到憾人的力度,而且不像一般发疯野兽的无脑癫狂,应该受过长时间的专业训练。而它身前的那条黑犬却只有寻常土狗大小,仿佛浑身每个毛孔都在往外淌着鲜血,毛发浸湿互相纠结在一起,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毛色,甚至四条腿中右后腿还是瘸的,只不知这腿是原先就瘸,抑或就是在此次搏斗中受的伤。

场上胜负已经注定,仿佛唯一的悬念就是这头黑犬最终是死是活。

四周的高台上热度不减,只是渐渐起了阵阵嘘声,间或还有几句痛骂脏话夹杂在其间。

居于正对场地的高台中央,一张桌旁围坐了四五名青年,俱是锦服绣缀衣着不凡,一看便是富家出身的公子哥。此时看着场中情景,有人嬉笑地开起口来——

“我说塚田啊,你带来的这头畜生是三天没给吃饭还是怎么?就这蔫不拉几的还叫什么‘犬神’,干脆叫‘孬种’得了!哈哈!”

一人开了头,其余几人也趁着酒劲嚷嚷开:

“嗨!亏我还跟着塚田压了全注,还以为他真□□出什么了不得的杀手锏了呢,这下可亏大了!”

“塚田你这可不厚道啊,摆明不是来坑兄弟们的吗?居然派这么只残废上场,也不怕被人说你跟对手下套坐庄吃黑?!”

被称呼为塚田的男人坐在主位席上,听着身旁同伴们半真半假的调侃,眼里怒意翻滚,却是沉默不语,只是阴沉沉地盯着场内狼狈十足的黑犬,神情满溢着阴鸷的烦躁意味。

又过了一阵,场地边响起宣告本场结束的铃铛声响,同时有手执圈套绳结的武士上前,紧紧缚住场内已斗出血性的凶残公牛的利角与四肢,宣判人员也当场公布了毫无悬念的结果。自此,四周人群便或尽兴或遗憾地渐渐散了场,斗牛被几人合力拽拉了出去,那条黑犬却被人用绳套缚着脖颈留在了场地外围,通身尤淌着血。

塚田接过身边武士护卫递上的一根手臂粗的实木棍,嚯的起身下了楼台,径直朝着那边走去。

见此女孩心里顿时泛起些不太好的预感,还没来得及向身旁的妇人询问求证,那边的塚田已行至黑犬身前。

黑犬淌血的身子似乎轻微瑟缩了下,但没有后退逃离的动作,只是朝着身前的男人默默恭顺地垂下脑袋。紧接着,木棍便携着呼呼的风声,狠狠砸落在那已然遍布伤痕的背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