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第86只妖·夜访

座敷小姐 盐川酱 3501 字 2024-04-22

女孩听得有些发愣:“所以说,它、它很厉害吗?”

“多么厉害倒是说不上,只不过个头不大,却是凶得不得了。以前被塚田派上去跟公牛山猪比斗,还能有个五五开的胜率,你便能想象得出这畜生发起疯来有多么不要命了。看这节目的客人就喜欢看这些畜生们不要命的劲头,‘犬神’这名号便也才落到它头上。只是最近几年该是上了年纪,从岁数算来也是没几天好活了,上场终归是输得多。”

“现在想来,塚田一开始把它当斗犬来养,不也是冲着它这狠劲儿么。”几杯温酒下喉,妇人不胜酒力般阖上了眼,话音都有些飘乎起来:“当年町长家遭了土匪,府上养的武士都是些不中用的绣花拳头,最后还是靠着一只狗,堪堪把塚田老爷家的独子从匪首手下救了下来。听说这畜生那天咬死了十数名土匪,这嗜血劲儿可不就是天生要进斗兽场的命?”

“那……既然它救过他,怎么现在还要这么打它?”女孩想到方才黑犬在棍棒前默默低下头的画面,喉咙有些发紧的干涩。

闭目养神的妇人却是不以为意,轻哂地笑了笑:“立过功又如何?终究是不知廉耻的畜生罢了,还想把它当成大活人看么?有用时受器重,无用时被舍弃,这是它们自出生便已注定的命运轨迹。你只见它这样被塚田毒打一回,我却见过千百回,可你瞧它不还是老老实实地给塚田卖着命?主人下了命令,所以拼着要丢命的风险,也要拖着副半残的身子,不知死活地上场——这就是畜生。”

胸腔里有什么灼灼的情感升腾起来,女孩紧紧捏着手指才控制住自己出声的话音没有发抖:“那么,现在,它是被拖去哪儿了?”

“自是依惯例关在后堂的柴房。若是塚田少爷哪天能想起来,也许会叫个大夫过来瞧瞧,不然就看它自个儿命够不够硬了。不过这斗兽节目是每半月一场,我记着塚田在下一场里也报了名,若是他在那之前找不到替代的斗犬,八成还是不会让这畜生落命的。”

“……能让我去看看它吗?”小小的胸膛深深地起伏,细弱的声线响在安静的阁间里。

闭阖的眼睫轻轻颤了颤,睁了开来,妇人的目光随即带上些疑色:“嗯?我倒还没问你,无缘无故的,做什么要来看人家町长家少爷养的斗犬?”

“因为、因为……”女孩嗫喏了两秒钟,随即下定了某种决心,脖子一梗,神色一凛,目光一定:“因为这本来就不是町长大人家的狗,这是我小时候家里走失的狗,现在看来,很有可能就是被町长大人家的人偷走的!”

对方手背轻轻托着下巴,皮笑肉不笑地瞧着她:“姐姐今天心情好,当真十分愿意继续听你往下编呢。”

“这真是我的狗!我一眼就认得出来——你别见它通身漆黑,其实尾尖不多不少有着三根白毛,四条腿里唯独左前腿上的毛发要稀疏一些,嘴边胡须的尖尖是很淡的金色,两只眼睛里左眼比右眼的颜色更深一些,对了,它睡觉时还习惯将舌头吐露在左边……”女孩当即嘴硬地开始编了起来,不得不说乍听起来还真颇像回事。

一双眸子被轻轻眯起,妇人目光里意味不明地打量她:“哦,我却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你只用回答我一句话,傅小昨——我记得是叫这个名儿吧?你这小鬼头,突然提出想见这只039犬神039,脑袋瓜子里究竟是抱着什么主意?嗯?”

系统加载中……请稍后阁窗旁的女孩看着这些人或是挥拳怒目、或是破口大骂,细致眉间浮起几分颇为惊异难解的疑惑。待将目光再向下投去,唇角难言地紧紧抿起,稚嫩纤幼的脸蛋上更不由浮起些许不忍的神色。

那些血是从活物体内流出。场地中正有两个活物。

若是女孩没有猜错,下方正在进行的应该是某种类似于斗牛的活动,只不过,场地中正相持着的两方动物并不是牛——准确地说,不全是牛——一边是牛,一边是犬。

她对这种活动并不了解,只是大致听说过有些地方的习俗里会有类似的斗兽赛事,但实在没想到情况弄到像这么……惨烈。

两方的实力相差堪称过于悬殊。一边的公牛看起来就像用于专业斗牛的品种,整个身躯比一般成年男子还要高出几分,背脊雄健肌肉虬结,额前两根长角泛着钢铁般锋利冷锐的寒光,连尾巴抽打在空气中都能让人感受到憾人的力度,而且不像一般发疯野兽的无脑癫狂,应该受过长时间的专业训练。而它身前的那条黑犬却只有寻常土狗大小,仿佛浑身每个毛孔都在往外淌着鲜血,毛发浸湿互相纠结在一起,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毛色,甚至四条腿中右后腿还是瘸的,只不知这腿是原先就瘸,抑或就是在此次搏斗中受的伤。

场上胜负已经注定,仿佛唯一的悬念就是这头黑犬最终是死是活。

四周的高台上热度不减,只是渐渐起了阵阵嘘声,间或还有几句痛骂脏话夹杂在其间。

居于正对场地的高台中央,一张桌旁围坐了四五名青年,俱是锦服绣缀衣着不凡,一看便是富家出身的公子哥。此时看着场中情景,有人嬉笑地开起口来——

“我说塚田啊,你带来的这头畜生是三天没给吃饭还是怎么?就这蔫不拉几的还叫什么‘犬神’,干脆叫‘孬种’得了!哈哈!”

一人开了头,其余几人也趁着酒劲嚷嚷开:

“嗨!亏我还跟着塚田压了全注,还以为他真□□出什么了不得的杀手锏了呢,这下可亏大了!”

“塚田你这可不厚道啊,摆明不是来坑兄弟们的吗?居然派这么只残废上场,也不怕被人说你跟对手下套坐庄吃黑?!”

被称呼为塚田的男人坐在主位席上,听着身旁同伴们半真半假的调侃,眼里怒意翻滚,却是沉默不语,只是阴沉沉地盯着场内狼狈十足的黑犬,神情满溢着阴鸷的烦躁意味。

又过了一阵,场地边响起宣告本场结束的铃铛声响,同时有手执圈套绳结的武士上前,紧紧缚住场内已斗出血性的凶残公牛的利角与四肢,宣判人员也当场公布了毫无悬念的结果。自此,四周人群便或尽兴或遗憾地渐渐散了场,斗牛被几人合力拽拉了出去,那条黑犬却被人用绳套缚着脖颈留在了场地外围,通身尤淌着血。

塚田接过身边武士护卫递上的一根手臂粗的实木棍,嚯的起身下了楼台,径直朝着那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