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印象中的猫类,大多天性喜洁到龟毛的程度,但这只猫却是浑身毛发凌乱,有几处还湿嗒嗒的粘成一捋一捋,瞧着面上眼里也没什么精神。
她也是闲着无聊,才伸手顺了顺它脑门上的毛,然后用另一只手上拿着的糖人,在它眼前挥了挥——嗯,统共就做了这些事,难道这些行为有多么天怒猫愿、猫理难容吗!?
更不要说出言嘲讽了,傅小昨印象里自己甚至只来得及说了一句——小猫,这个给你吃好不好?——就是在这句话说完之后,那只看起来始终反应迟钝呆呆的猫突然抬头看了她一眼,黑圆的猫眼里倏地蒙上一层血色,原本娇小的身躯也瞬间膨大数十倍,然后朝她一张嘴——
情况就成了现在这样……
#如果早知道猫妖大人如此坚贞高洁,不愿食嗟来之食,如果上天可以再给她一次机会——她发誓自己绝对不会再作死了#
月先生说完一句,便陷入了沉默,没再回答她之后的困惑。
“……那它是要带我去哪儿啊?”傅小昨忍不住开始小声bb。
——沉默。
“……我、我不会死在这里吧?”傅小昨怂唧唧地继续小声bb。
——继续沉默。
“……好黑呀,什么也看不见……”傅小昨没出息地持续小声bb。
傅小昨本来以为对方会一直这么无视自己到底了,她正在努力想着,还能够自言自语些什么来转移注意力——下一秒,整一方不透光亮的漆黑空间,便倏地从她头顶上空,静静泻下一丝柔和的墨蓝光影。
她惊得立马瞪大眼睛抬头望去,目光明明于先前见久了黑暗,在触及那丝光影的时候,却丝毫不觉得刺眼。
那丝流光涌动流泻着,好像某种富有生命力的物体,短短几秒之内,每一处黑暗就都被那种柔和的墨蓝色调覆盖住,让她仿若身处苍穹之下的夜幕。
恍惚有一轮月影在高处无声悬着,不见一颗星,她却错觉整片天幕都分明润着盈盈的星光;天际零散飘着几只浮灯,周围尽是皎洁的月白色;细碎莹玉的光线在远处勾勒出无数硕大的光晕,层层间隙里点缀着某种难辨的纹理——一切都静静的,沿着绵延的远山,铺延到未知无垠的尽头。
傅小昨呆呆看着眼前的景象,莫名产生了一种无以言表的圣洁感,简直觉得哪怕连呼吸都会侵扰这种美丽。
“月、月先生……”等到终于回过神的时候,傅小昨很想甩出一堆极致华美的辞藻,以抒发内心的赞美洋溢之感,吭哧吭哧半晌,总算憋出一句:“想不到……呃、你还挺有艺术造诣的嘛……”
她忍住没说的是——其实只要帮忙点根蜡烛开盏灯打束光就行了,真的不用这么破费……
对方面对她的夸奖,似乎也并没有觉得多么开心,默然许久才淡声说了一句:“——不是说在画里看到过么……看来就算实际找到了,你也认不出来。”
依然沉浸在“好贵好贵特效经费”的感叹中,傅小昨脑子里有些晕乎乎的,听了他这句意义不明的话,一时间只能愣愣地干瞪眼:“……唉?什么话里?找什么?”
——又不说话了。
傅小昨已经习惯他的沉默,没有去追问,顾自继续抬头望着“夜空”,好像有种自己正沐浴着圣光的错觉。
自觉经受了足够多圣光的洗礼,傅小昨的想法才活跃了些,心态也从原本的苟且等死变得积极向上起来:“话说,我怎么才能从这里出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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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直像在听一个咿呀学语的孩子说话的即视感
傅小昨当然没敢把自己的联想说出来,老老实实地回答了对方的问题:“啊,我只是来给关在这儿的这只狗上药的它之前受了很严重的伤,”说着指了指被搁在一边的药罐,“对了,这瓶药还是从您那儿买的,它到底是要内服还是外用呢?”
卖药郎瞥了眼她指向的药罐,冷声道:“都没用。”
就算这只狗它的确就剩半口气了,你身为一个郎中,用词也没必要这么直白吧?
傅小昨呵呵干笑,妄图拯救谈话气氛:“哈哈,总要抱有希望的嘛,反正药都已经买了,试一试也不亏。”
卖药郎再瞥她一眼,微微皱了皱眉,颇有种嫌弃她的理解能力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这个药没用。”
“唉?”她愣了愣:“所以是药效太轻了吗?那能不能给我换成更好一点的药?差价我可以补给你。”
话音刚落,傅小昨就见对方眉眼间顿时露出一种类似于“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妖怪”的鄙夷神色。
什么啊,还是不对吗?那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等等——呃。
总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傅小昨顿时十分纠结地、吭哧吭哧地、委婉地问出声:“嗯药郎先生,这个药它到底是个什么药?”
这厢的卖药郎轻巧地扬了扬弧度精致的下巴,昳丽面容不染俗尘,身处昏暗偏僻的小房间里也丝毫不减其雅致美丽。
“助眠。”
——卖假药还卖得这么理直气壮是怎样啊!?
大概是她的神色过于怨念了些,卖药郎口上轻轻啧一声,颇不耐烦地解释:“你懂什么。只要还在这间房里一天,无论用什么药都救不了它的命。助眠药至少能让它少一些痛苦,愚蠢的小妖怪。”
傅小昨好不容易才无视成吨的嘲讽,抓住了这话里的重点:“这间房间?这间房间怎么了?”
绯丽的细长眼眸被轻轻眯起,在触及墙边长长排列过去的高柜时,寒潭似的眸光仿若实质化般的坚冷:“你身为妖怪,难道感觉不到么。”
傅小昨连忙也跟着看过去:“感觉到什么?”
暗紫薄削的嘴角缓缓开阖,一字一顿地吐出两个音色冷澈的字眼:“执、怨。”
虽不明但觉厉地跟着默念了两遍,傅小昨依然还是摸不着头脑,但她好歹确定了一个中心思想——这间房间有猫腻!而且问题很可能就是出在这个柜子上!
这么一想,一连串念头都紧接着浮现出来——
及川曾经提到过,以往犬神每次下了斗场,都是“照例”关在这个房间——这是不是有意为之呢?
刚才德次离开前,强调“不要随便碰这个房间里的东西”,现在想来多半不是她原先误以为的那个意思——他是不是也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