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缘定三生1

民国调香师 青枫垂露 6377 字 2024-04-22

“那还用问嘛,当然是药材啊,贾家药铺里卖的药材,成色品质都是一等一的。搁在前些年,宁城说得上名号的药铺不超过三家,贾家绝对是领头羊。”

柳雁欢状似无意地问:“难不成近些年不是了?”

那家仆挠了挠头,低叹一声:“近些年那些个洋人的药进来了,像申城那样的大都会,新派人士都说洋人的药见效快,宁城好些富人也有样学样,都去教会医院找洋人瞧病。还有人瞧着贾家药铺经营得好,就来掺一脚,如今这药材生意啊,是越来越不好做了。”

见柳雁欢敛了目光,家仆才突然想起自己的职责所在,一跺脚:“唉,我与您说这些做什么,两位这边请,老爷就在前厅。”

瞧着他冷冷的脸色,芸笙识趣地闭了嘴。人力车行至戏班门前停下,两人刚一下车,却见不知从哪个旮旯窜出个满脸褶子、镶着金牙的老男人。

这会子正斜眼瞅着芸笙:“我说呢,怎么我来寻了好几回人,回回都吃了闭门羹,原来是傍上新主顾了,倒瞧不出你还是个有手段的。”

芸笙一见来人就白了脸,说话的声音打着颤:“朴朴老板”

朴耀廉是从东南沿海回来的,被那不中不洋的风气熏陶了几年,别的本事没学会,净摸透了男人那点子不可告人的心思。带着几桶金回到宁城,开始创办刊物。

他别的不做,就做那些个艳情杂志,皱巴巴的封面上印着露骨的漫画与充满噱头的文字。一经刊发虽然一片骂声,可销量却十分可观。于是便这样心安理得地做起了买卖,算起来还是柳家书局的竞争对手。

芸笙刚登台那会儿就被他看上了,他那性子也不是个喜欢听戏的。戏散场后便直接将人叫到身边,抬手揩了把油。

芸笙想躲,奈何朴耀廉和班主有交情,每回都摸到后台来。

直到柳雁欢的出现,才止住了芸笙的噩梦。

柳大少出手阔绰,和芸笙又正是蜜里调油的阶段,哪里舍得看人受委屈。索性花银子买清净,戏班子收了钱,两头都不敢开罪。

眼下朴耀廉是瞧出端倪,专门在这儿候着兴师问罪来了。

“怎么着?芸笙不介绍介绍,你的新主顾是何方神圣?”朴耀廉猥琐的目光挪到了柳雁欢脸上。

一时间却被柳雁欢的长相唬住了,抬腿走到人力车旁,放轻了声音道:“郎君今日要登台子么?若是登台朴某就将场子包下来。”朴耀廉从腰间掏出银元晃了晃,就想去牵柳雁欢的手。

怎料连柳雁欢的衣袖都没碰到,反倒是脸上挨了结结实实的一拳。

朴耀廉捂着脸倒退了几步,唇边溢出血来。

他朝地上啐了一口,吐出一口血沫星子:“呸,你敢打人。”

柳雁欢松了松筋骨,抬手拽着朴耀廉的衣领,又将人提溜到跟前来:“打的就是你!”

说着,一手攥成拳,作势又要打。

朴耀廉瞬间怂了,眼里虽闪着凶狠的光,嘴上却十足讨好:“不知阁下是?”

戏班主连忙上前救场子:“这位是城东柳家的大少爷。”

朴耀廉脸上的谨慎小心瞬间变成了说不出的怪异笑容:“我道是谁呢,原来是柳大少,很好,很好!”

柳雁欢松开手的时候,朴耀廉踉跄着退开去,嘴上却骂骂咧咧的:“柳家,很好,爷我记住你了!”

芸笙见人走了,心虚地走上前,低头倾首道:“大少爷,您信我,我自打跟了您,跟那人已再无牵扯了。”

柳雁欢瞧着他,大概是平日里常勒头的缘故,芸笙的发际线有些高。柳雁欢伸手在他脑门上抚了一把:“我知道。”

多余的话一句也没有了。

眼看人力车跑远,芸笙却还呆立在门前。

他分明感觉柳雁欢跟换了个人似的,从前的柳雁欢,面儿上摆阔,性子也混,内里却是个软芯儿,像打人这种事,柳大少决计做不出来。可眼下的柳雁欢,却是蛇打七寸,不辨喜怒,让人越发摸不透瞧不清。

芸笙看着那渐渐远去的车影,直到什么都瞧不见了,才恋恋不舍地抻了抻脖子。

柳雁欢回到柳府,隔着老远就听见搓牌的声音。

“太太,您这手上的香气真好闻。”三姨太冯蕴轻声说。

“瞧我这记性,雁麟前些日子给我带的雪花膏,闻着可香了,回头也给你们送些。”陈桂芳说着,脸上净是骄傲。

“多谢太太了。”冯蕴丢了张牌,陈桂芳登时眉开眼笑:“胡了胡了,今儿个手气挺好。”

四姨太郝怜枫轻哼一声:“可不么,太太这手气一贯是好的。不是我说,三姐儿要好好向太太学学,就你这牌技,回头嫁出去了,别人该说柳家小气,教出的女儿连牌都打不好。”

柳雁欢的三妹柳景芝涨红了一张脸,垂着头不敢说话。

眼看三姨太冯蕴的脸色沉了下去,陈桂芳打圆场道:“啊呀,景芝还小,我倒觉得小小年纪能上桌已经很不错了。”说着,又转头问冯蕴,“我记得三姐儿的生辰就在这个月?”

冯蕴感激地看了陈桂芳一眼,点头道:“正是。”

“那正好,听雁麟说,现在的年轻女孩儿,都讲社交,生辰之日在家里办什么派派对。”

“景芝虽然年纪小,将来嫁到席家也是要独当一面的,该多跟年轻一辈的女孩子结交才是。你要是同意,我就让雁麟和雁均找几个关系好的女同学,来家里操办操办?”

冯蕴禁不住喜形于色:“多谢太太了,景芝,还不快谢谢太太。”

柳景芝道谢的声音很小,大家也都习以为常,欢欢喜喜地开始摸牌。

柳雁欢走进厅中时,脸上挂着得体的浅笑:“母亲在打牌?”

陈桂芳听见声音,忙起身拽着柳雁欢:“欢儿回来了,刚好我也有些乏了,你替我打几圈吧。”

说着,躺到了一旁的榻上,又问道:“今日如何?可是把人哄回来了。”

柳雁欢前世并不精通麻将,可一坐上牌桌,身体里的记忆却缓缓复苏。

他发现自己调整牌序的空档,还能分神回应陈桂芳的问题:“您放心,都将人哄好了,总归不是什么大事儿。”

陈桂芳望着自己鲜红的指甲,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那就好。”又吩咐厨娘,“今日老爷回来,菜单上多加一道蟹黄豆腐,一道清蒸桂鱼。”

末了还安抚柳雁欢:“欢儿先玩着,回头老爷到家了,雁麟和雁均下了学,咱们就开饭。”

此为防盗章

小沙弥看了他一眼,脸上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住持在净室发现了住持的尸体”

柳雁欢一怔:“释空法师他”

昨日还中气十足地要请柳府众人走,今日就

柳雁欢到达天王殿时,只觉得气氛格外凝重。

秦非然站在净室内,查看着那具惨不忍睹的尸体。

释空身上被捅了十几个血窟窿,眼睛圆瞪着,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柳雁欢被这惨状刺激得有些反胃,刚捂上肚子,就听见殿门处传来陈桂芳风风火火的声音。

“人死了?真的死了?哎哟这真的是”

大殿内静悄悄的,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陈桂芳身上。直到这时,陈桂芳才发现一丝不对劲。

那些和尚的眼中,有探究、有思量,还有一丝隐隐约约的怀疑。

陈桂芳哪里受得了这个,立马嚷嚷开了:“你们这是什么眼神啊,我可是病号,昨天我先是上吐下泻,后来头风发作半条命都没了,我还没投诉你们寺庙风水邪门呢!”

陈桂芳急急环视四周,看到柳雁欢的刹那,眼神一亮:“你们要是不信,雁欢可以给我做证,皇天在上,我陈桂芳说的但凡有一句假话,便叫我天打雷劈!”

柳雁欢皱眉道:“您歇着吧,里头正验尸呢。”

陈桂芳这才安静下来。

柳雁欢低叹一声,眼神环视了一圈。天王殿是坐北朝南的建筑,四个方位都有天王像,底下是贡品台,台子上除了瓜果佳酿,还有插香的香炉。

净室位于天王殿的左侧,与一旁的客堂是相通的。如今因着柳家人来做法事,客堂就临时用作柳景芝的灵堂。

柳雁欢在净室门口打量着,里头的物件都没有被翻动的痕迹,而释空的尸体就躺在床上,脖子上有一道较浅的淤痕,身上的血窟窿看起来骇人至极。

柳雁欢见秦非然从床边拿起染血的匕首,轻声道:“这就是凶器?”

“和死者身上的刀口吻合,初步判断是的。”

柳雁欢盯着尸体看了一阵,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儿。

他蹙眉道:“那么多道口子,哪道才是致命伤?”

“没有致命伤。”

“什么?”柳雁欢愕然地回头。

“释空身上伤口虽多,可都不致死,而且伤口多集中在腹部、肩部”

柳雁欢瞬间明白了:“所以说,他是失血过多而死的?”

“是。”

秦非然笃定的一个字,让柳雁欢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是多大的血海深仇,才这样折磨一个人。”柳雁欢说着,忽然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如果是失血过多的话,那这血也太少了点。”

“所以说,这里并不是第一案发现场。”秦非然像是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平静地看着床榻上干涸的血液。

柳雁欢心领神会,他让人拿了一盆陈醋,泼洒在殿内的地面上。在一阵弥漫的醋酸味中,众人惊奇地发现,从净室通往客堂的地面隐隐变色。

柳雁欢和秦非然对视了一眼,都有些诧异。

客堂如今改做灵堂,大家嘴上不说,多少还是有些忌讳的。可大家都避之不及的地方,就成了凶手行凶的最佳地点。

客堂里静静地摆着棺木牌位和白绫绢花,一切看起来并无异常。

那血迹一直到棺木旁便消失了,秦非然绕着棺木走了几圈,有些犯难。

“情形特殊,恐怕要开棺才行。”

此话一出,陈桂芳登时横眉冷目:“不行!景芝走的时候凄凄惶惶,我绝不让她走后还被人欺辱,就算是里头仅有衣冠也不行!”

柳雁欢劝导:“您看眼下,怕是棺材里也见了血,若是不查清真相,景芝恐怕也不安宁。”

陈桂芳啐了一口:“哪个下作胚子,连死人的棺材也不放过。”说着,索性转过头不再理会这糟心的一幕。

柳雁欢和秦非然招呼了两个和尚,一同将棺木掀开。

里头的景象让众人惊呆了。

柳景芝生前的衣物上,沾满了干涸的血迹,活脱脱的凶案现场。

一旁好几个和尚已经撑不住了,闭着眼睛一个劲地念:“怨灵作祟,怨灵作祟。”

柳雁欢上前细看,在那一堆遗物当中,还散落了许多佛珠。

这时他才想起,在净室那具尸体上,并没有僧人常年佩戴的佛珠。

柳雁欢将那圆润有光泽的佛珠攥在手里,凑到鼻尖前闻了闻。

佛珠带着淡淡的檀香味儿。

一旁的僧人禁不住窃窃私语:“这么说住持是在棺材里被杀害的?”

“怎么可能,哪有人会在棺材里杀人啊。”

“住持在净室里呆得好好的,做什么要到灵堂来?”

柳雁欢眼光一闪,敏锐地抓住了僧人话里的内容——哪有人会在棺材里杀人啊?

为什么不可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