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雁欢前一刻还怔怔地看着秦非然,听了这话才如梦方醒般争辩道:“我有钱。”
秦非然加大了手臂上的力度,一根手指压在柳雁欢的嘴唇上:“嘘,这是谢礼。”
“谢什么?”
“你忘了,方才你评价那香,算是给我上了一课,这钱就当做课酬。”秦非然说着,松开了对柳雁欢的钳制。
柳雁欢还未想好说辞,就见秦非然大步走出店门。
伙计飞快地追到他跟前:“三爷,您的东西!”
“不买了。”秦非然挥了挥手,长腿一伸坐进汽车扬长而去。
伙计抱着东西回来,对着柳雁欢的热情瞬间上升了好几个等级,末了还恭恭敬敬地将人送出门。
正巧店铺掌柜外出归来,瞧见自家伙计拄着手臂发呆,抬手就是一个爆栗。
“整个跟木桩子似的,想什么呢?”
“我在想,刚才那主顾到底是谁,居然能让大名鼎鼎的秦三爷主动搂腰。”
柳雁欢并不知道,他在店伙计心里,已经变成了传奇人物。
待回到家中,他便着手调配梅萼衣香。
在晴朗的黄昏,柳雁欢将院中含蕊未开的梅花苞用红线系紧,经一夜后将梅蒂摘下。
再从后厨寻来一口铁锅,放上五分舶上茴香,小火温炒。
炒熟的舶上茴香与丁香、零陵香、檀香、木香、甘松、白芷及少许龙脑、麝香相混合,放入药盅一同捣碎。
碎末与梅蒂同拌,置于阴干处数个时辰,再用纸裹成小包,放入精致纱囊中。
看着手中的香囊,柳雁欢不期然地想起恬静的柳景芝。
她就像这个时代诸多大家闺秀一般,裹着小脚,一步一步走得小心翼翼,此生走过最长的距离,就是房间到后院。
静静生长、默默成熟、而后悄悄凋零,像极了梅花浮动的暗香。
柳雁欢将香囊收好,换上宝蓝色的褂子,向前厅走去。
柳景芝今日一身红彩褂子,发髻上别了吉红络子,配上那一点朱唇,与寻常素净的打扮截然不同。
此刻,她正端坐在那八仙椅上,一双明眸焦急地看向大门。
“景芝。”一声呼唤让少女双眼一亮。
“雪妍,我来介绍,这是我三姨娘的女儿,景芝,同你一般大。”柳雁麟洪亮的声音瞬间充满整个前厅。
与柳景芝不同,顾雪妍穿着一身海派旗袍,发型是最时兴的罗曼蒂克卷发。及肩的长发衬托出她温婉的气质,发尾的卷儿又带着恰到好处的灵动。
柳雁欢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她定是抹了洋货口红。国货的口脂颜色较浅,不似顾雪妍用的这一款,真真称得上是烈焰红唇。
此为防盗章秦非然身着浅咖色格子大衣,梳着平整的分头,靠坐在大厅正中的太师椅上。
他缓缓地摩挲着指节上的虎头戒指,沉声道:“一年前,贾老板说药铺生意周转不灵,我给了你半年时间,半年前你说抱病在床,我又给了你三月时间。可贾老板病愈后,像是忘了秦某的宽限日期,是以秦某只能亲自登门拜访。”
贾正霆脑门上冒出豆大的汗珠,连声道:“岂敢,岂敢三爷您尝尝,这是新鲜的碧螺春”
秦非然接过茶杯,吹了吹茶面,缓声道:“我奉劝贾老板,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将欠的窟窿补上。虽然如今新纪银行建起来了,可从前我们秦家是做什么的,贾老板没忘吧?”
秦非然说着话,忽然手一滑,瓷质茶杯正正跌落在贾正霆脚下,溅了贾正霆一裆子水。
“没没没忘”贾正霆吓得面如菜色,说话时舌头都打磕巴了。
柳雁欢和芸笙进前厅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随着家仆的一声“老爷”,让两人都将目光投向柳雁欢和芸笙。
柳雁欢大步走了过去,面带笑意地冲座中人唤了声:“贾老爷。”
一时间,满厅寂静。
秦非然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柳雁欢,目光从他的发梢到脚趾全都溜了一遍。
芸笙赶紧上前两步,脸色僵硬地推了推柳雁欢:“大少爷,您认错人了,这位才是贾老爷。”
柳雁欢顺着芸笙的手看过去,诧异地盯着贾正霆脚下的一滩水。
这时,秦非然忽然开口道:“你在叫我么?”
声如金石,让柳雁欢倏地回神。
四目相对间,柳雁欢看清了男人的长相,剑眉下的一双眼眸极漂亮,鼻梁上的一副金丝眼镜,却敛了锋芒,嘴唇开阖间竟让柳雁欢有一瞬间的愣神。
前世柳雁欢身为调香师,接待过许多娱乐圈的俊男美女,可在阅美无数的他看来,座中男人的长相真真是极好看的。
“抱歉,我认错人了。”靠近秦非然的一刻,柳雁欢闻到一阵独特的香气,“4711科隆之水,先生好品味。”
秦非然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随即轻笑一声。
柳雁欢回头,就见贾正霆如见鬼一般地盯着他。
“贾老爷,在下柳雁欢,方才多有冒犯,还望莫要怪罪。”
贾正霆下意识地看秦非然一眼,见他摩挲着手上的戒指,忙笑道:“不碍事不碍事”
“贾老爷让芸笙前来协助问询,只是为何没有见到巡捕?”
“这”贾正霆抹了把汗,却见秦非然从格子大衣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柳雁欢。
名片上印着“槐墨”两个烫金大字。
“侦探事务所?你是侦探?”柳雁欢在片刻的错愕后,很快冷静下来,“槐先生,据我所知科隆之水的价格不菲,侦探这样替人跑腿探查的活计,恐怕负担不起吧?”
秦非然也没有多做解释,只是笑着推了推眼镜:“宁城之内,恐怕还没有我负担不起的东西。”
呵,好大的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