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吴语大佬(笔记一)

一点一滴,精确的蔓延入更深的层级。血肉,骨骼,脊髓……组织,细胞……生物质蛋白,核苷酸……化学键,元素……分子,原子……

无法接受的转变悍然撬动了微观粒子!强行要将他浑身上下化作磁场转动之“战体”!

在更为浩瀚的视界中,狂暴的“动作”开始了!粒子间相互作用力被整体场引导强化!质量效应激增!被束缚的电子开始了高能跃迁!随着他整个人都开始大放光明,破碎的原子,就仿佛无数的烟花海洋在身躯中绽放!

欲为诸佛龙象,先作众生马牛!

――

死命翻身,拼着压榨骨子里最后的点滴力气,游人勉强蹭过了悬台,滚地葫芦般倒在了雪中。

来不及多休息,颤抖的身体正在迅速冷却,少许汗液却带来了大量的热量散失。扶着岩锚绳,又勉强爬起身,继续前进。

沉郁冷湿的空气中,他抬起几乎已经没有知觉的手,隔着厚厚的防镜拍落面上的积雪,努力睁大眼,抬头望向了上方――

抑制不住的,中年人瞳孔瞬间扩大,整个人怔住,雪地靴顿时停了下来。

迷蒙的雪夜中,他长大了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脑中如遭雷亟,只剩下一片彻彻底底的空白。

昏暗中,灰黑的黯色线条勾勒出伟岸的身形,无数血色纹路沿着胸口流动,交织成繁密的飞鸟,战盔式的头部上,刀斧般的颅首透出流线般的顺畅感。不带异色的光芒,化作了宝石的双瞳,仿佛开天辟地的巨神,握住了双弧的锋芒,冷冷凝视着这人迹罕至的世界边缘。

那是一道峰峦般的人形黑影,在这寒冷的长夜里,如石像般独自矗立在角岩上。

风雪覆盖了尘世的喧嚣,“祂”屹立在群山之中,安静地望向远方幽蓝的察耳楠冰湖,就宛如连绵群山间的一座巍峨峰岳,孤独吞咽着这万千年来的呓语与风霜。

……

旅客几乎要呻吟出来了。

之前还没出发时,那个爱因斯基摩人出身的导游,在帐篷区给旅行团的人们讲雪山巨怪的传说,他也曾经笑了笑,觉得多半是雪域环境中,人体异常反应产生幻觉,各种巧合造成的流言。

而当传说降临到眼前时,带来的是仿佛梦魇般的错乱感。

――

“真黑啊……”

又是一阵剧烈的眩晕感涌上来,所幸,翼人装甲弹出的臂楔正嵌在了一处高礁上,拖着它在潜流中稳定了下来。

嗓子里一股甜腥味,浑身上下的细胞似乎都在发出哀鸣,呼吸时,大古甚至忍不住喷出了点血沫,内脏似乎也受了不小的震动。

真是怀念啊……斑斓的游鱼从礁丛中蹿过,远远躲开了这个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

这茫茫的深海下,是阳光所照不到的世界,也是远古时生命起源的汤池,它容纳一切,却仿佛又拒绝着一切外来者。

明明装甲内的链接膜自带生命维护体系,却让人忍不住有些发冷。光粒子也衰弱了下来,疲倦仿佛潮水席卷往复,这黯色的环境迅速透出了欲睡的冲动。大古试着摇了摇头,刺痛蔓延开来。大概是脑震荡了吧,他昏昏沉沉的回忆着。

自从成为适能者,自己似乎很少会被伤到这个地步了啊。

无意识摸了摸胸前那支手柄,与巨人胸甲纹路如出一辙的花纹,让他心中微微安定了一些。

真累啊……

这远不是以往在虚拟的精神世界中厮杀所能够比拟的结构。从意识到本质,从光芒到自身,躯体深处那避不开的苛烈痛楚,深刻提醒着他自己的处境,就仿佛一道道逐渐收紧的枷锁,正拖着他向着深渊坠落……

太累了,尽力了。

装甲的维生系统闪起了红光,可不知为何,他却觉得,那刺耳的警示音仿佛是隔绝在另一个世界。听见了,还是听不见。

男人的瞳孔开始涣散了。

那就……睡一会儿吧。

更深的黯色缓缓拉下了他的眼睑……

挣扎着,却几乎抑制不住的,装甲中的生命定位信号缓缓开始跌落。

闭上眼前的最后一缕印象,是那遥远高空中一点荡漾的光明,似乎……真的很远,又似乎很近。

恍惚间,他好像看见了丽娜的脸,她笑了起来,又好像,是海边那个姐姐……

手甲无力的垂下。

维生系统再度提高警告等级,加压肾上腺素针头自动扎入了皮肤,可大古已经闭上了眼睛。

没有什么能够打扰他了,在这茫茫的大海深处。

肌肉依旧不自觉地抽搐着,可剧痛却仿佛开始迅速从身上抽离了,他的战斗已经结束,一股解脱般的安宁从心底升起,催促着他向更深处坠下。

不,这是解脱。

疲劳彻底淹没了神经的每一个点,他沉沉睡下,仿佛初生的婴孩,脑中一片空白,无知无觉。

――

唯一闪烁过的点滴念头,是一段低沉的口哨。

那是作为索科特拉驻岛部队的自己,在一整天激烈的阵地破防战后,留下大片的焦土与胜利,精疲力尽的战士们背上同行者的遗体,返回空转驻地的时候……

沉默的餐桌上,一个小小的蛋糕,被宗方队长递给了自己。

那个时候,被死亡与厮杀所麻木的神经才回想起来,那一天,是他的生日。

幸存的战士们沉默着,叹息着,大笑着,流着眼泪围了过来,用嘶哑的声线为自己唱了一段生日快乐。

同生死,共患难,后背你我。人要活,好好活,不外早晚。

一段简单走调的口哨,是几乎已经发不出声音的战友们,为他生日的祝福。

浑浑噩噩之中,大古感觉自己仿佛坠入了云端,浑不所受,什么也看不见,摸不着,只有一段简短的口哨,回荡反复,死死牵动着他仅剩的一点思维。

装甲内层怀里,那支黯然的手柄微微亮起,却旋即暗了下去。

更深处的虚无里,古老的歌声不知何时悄然响起,仿佛蠕动的触须般无声而来,熟练地捕获,缠绕,融入了哨子声中,带着岁月中腐朽的沉船,漫生的藤壶,硕大的海贝,以及……那熟悉的海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