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哪怕是苟且的活着

从卫生间走出来回到洗虾的地方,却见那里已经坐了一个人,正拿着她刚才拿的刷子奋力的清洗着她还没弄完的那些虾蟹。

“小陆,”誉西急忙走过去,把那年轻青涩的男孩从椅子上拽起来,“你快起来,这些活不是你该干的,你的手怎么能做这些东西……”

陆秦是附近大学的在读生,金融专业,在学校的成绩很好,勤工俭学所以在这里找了一份算账的兼职。

“我的手怎么不能做这些,”陆秦看誉西还是一副对待小弟弟的态度对待他,心里不免有些失落,“再说,明明是你的手不该做这些!”

他举起手里一张破皱的白纸摊开,视线落在纸上的几行娟秀的小字,虽然只是一首小诗,但是陆秦是校文学社的,一眼能看出来写这小诗歌的人的文字功底和文学底蕴,还有心底蕴藏的复杂又动人情感,绝不是简简单单谁都能写出来的。

可是那天,他看见誉西在休息时愣了一会儿,随手就写了这几句话,后来反应过来的时候,像是觉得烫手一般扔到了垃圾桶里。

陆秦变得温柔又钦佩,“誉西,这个是你写的吧。你……你明明这么有才华,怎么就甘心在这里做个洗虾工!”

誉西看到那小笺时脸色莫名涨得通红,几分懊恼的想从陆秦手里夺过来,却只是低头默默解释了一句,“小陆,你不懂,我……我只能做这些。以后这种话你就不要提了……”

陆秦看她的样子,不既心疼又不服气,年轻气盛,想说什么就说出来了,“不过是因为你做过牢有个孩子,誉西姐你……你怎么能这么不尊重艺术,不尊重你自己!”

“够了,”誉西手指攥着衣角,闭了闭眼,深呼吸,“你出去吧,我要工作了。”

她没法对陆秦生气。

他还只是个学生,青春无限好,对未来的一切都充满希望和自信。他怎么可以理解,他口中所说的“不过是坐过牢有个孩子”对她人生的打击到底有多大,要走出那片阴影有多难。

她也不希望他能理解,她不希望这个如同当年的自己的美好青春会经历同样的痛苦。

说她不尊重艺术,是他不懂她,她的心底,一直热爱文字,绘画……但是首先她要想办法活着。

哪怕苟且的活着……

才有机会,碰触到她所爱的东西。

她坐下去,继续清洗龙虾,陆秦冷静下来,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惹得她不高兴了,急慌慌的坐到她的一侧,道歉,“对不起,誉西姐。现在没有客人,我帮你一起……”

“没有客人你就去读会书,”誉西拦住他伸向水里的胳膊,还想说什么,庄梅咳嗽着从门口走进来,笑脸盈盈的看着陆秦,“陆秦,老板叫你去给他算个帐。”

誉西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被宋子翼和那两个混混弄出来的淤痕和伤口,咬唇低着头,她不看他,声音嗡嗡的,“不是我的工作……把我变成这样的……是我的弱小,卑微……”

缓缓抬头,手指紧紧攥着衣角,那双总是卑微、黯淡、胆怯的眸子中带了盈盈的水光,倔强地直视他:“从那里出来后才发现,生活中到处都充满了恶意,我没有办法避开那些恶意,是因为我微不足道。弱小卑微到……就连同情都得不到……但我相信,不会一直是这样。”

“我告诉自己,我不需要别人的同情,我只能努力让自己变的强大……强大到可以承担那些恶意……”

誉西盯着男人冰冷的神色,眼中浮出一丝乞怜,“裴先生,我不能放弃那份工作。也许那份工作在你眼中根本算不得一个正经的营生,又糟糕又辛苦,报酬低的根本没有,但是在我眼中,它是能维持我生计的唯一途径,也是……也是能让我变强的一个狭窄无比的出路……”

我想变成……和你们一样强大的人。

哪怕只是奢望……

裴纪廷目光直直盯着姜誉西,他不知道现在这个女人的性子已经被宋子翼和楚薇还有那四年牢狱之灾磨灭了多少张扬和意气,但是就是这么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这个女人四年前璀璨张扬的模样!

再看她现在这副狼狈落魄的样子。

心中隐隐地,竟然有一抹微痛错觉,可是只是一瞬罢了,那种异样的感觉一波一波地往上涌,他不能保持正常的理性来思考。

一把起身,把那抹感觉归为怒意,看她现在倔强的样子就生气。

他在商场里沉浮这么多年,见过太多名媛小姐。在他的意识里,女人,尤其尤其是她这种曾经娇滴滴的大小姐,应该是像那些名媛小姐一样,像许如暖那样,优雅,知性并且善于借势……去依赖别人,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凭她的相貌和手段,即使在牢狱里待了四年,做到那样本也该是很容易。

秒针每一秒的走动落在姜誉西心底都是煎熬,她担心……她不知道这个公寓的位置在哪里。

本来她住的地方离早集不过十分钟的脚程,但是裴纪廷住的地方,出门大概也不好叫到车,她要尽早往那边赶。

不敢看裴纪廷盛怒的脸,她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起身,见裴纪廷没有继续拦她,才去整理自己的随身物品。

林泽臣和许如墨倚在墙上,看向她的眼神,复杂也无所谓。

在她伸手去开门的时候,林泽臣还是忍不住出声提醒她一下,“姜小姐,你就不怕宋子翼再再对你做什么?”

“没关系……我会注意的……赌场已经把我开除了,我不会再去那里。”誉西感激的朝这个几次为她收拾伤口的医生扯出一丝笑容,“再说我也没那么重要,宋氏出了那么多乱子,他们没有时间一直在这里跟我耗着。”

“……”

轻轻的一声阖门声,将那个瘦小的身影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