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2章 你是四月天

锦绣人间 十七纬 3469 字 2024-04-23

二十年来,就算裴拥俊努力表现得很好,但每每露出一个落寞的样子,裴谢堂都觉得自己耽误了父亲,是父亲的累赘这话是一个字都没说错。这让人如何能够忍得?她无疑是最爱父亲的,只希望父亲好,认识到这一点,自己的关卡就过不去,更何况旁人议论指点。

这两个字,真是她的逆鳞。

久等不到裴谢堂张嘴,朱信之这才觉得奇怪,抬起头来,烛光中,眼前坐着的姑娘一双眼泛着红,嘴角倔强的抿得紧紧的,就这么委屈的看着他。半晌,手撑着从脚团上慢慢起身,一言不发的往外走,背影染上了三分萧条。

朱信之一愣,急忙追了上去,拉住她的袖子:“去哪里?”

“回家。”她的语气低落中更带着冷淡。

朱信之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你这又是闹什么?”

“我没闹。有点困了而已,想睡觉。”裴谢堂不看他,将头别扭的转到一边,隐隐水光闪动:“我就是一个累赘,既然是累赘,不在你跟前烦你,你应该很高兴才是。你别拉着我,不然我一会儿回去晚了,我爹会担心。”

原来是为得这个!

朱信之了然,低头凝视她,这委屈的模样一时让人哭笑不得:“说几句大实话,还恼上了……”

“回家了。”她眼中水汽更浓了几分。

朱信之认识的姑娘屈指可数,从前的泰安郡主是跟他走得最近的,可那人是个硬脾气,在他跟前什么时候都是顺着他,何曾这样翻脸过。这哄女人是技术活儿,朱信之做不来,她这气也的的确确来得莫名其妙,让人憋着难受。

走就走!

朱信之在心底暗暗说,谁拦着谁就是自找苦吃!

可……

一转头,就瞧见这人眉目间的惆怅哀思,身子已经不自觉的晃了过去。还没想好开口说什么,手已经先一步伸了出去。

他伸手拉她,她将手往后缩去;

他走一步,她退一步,就是不让碰;

他转到她眼前,她就别过头去;

总之,不想看到你。

朱信之拗不过她,终于还是屈服了,不得不承认这人脾气犯上时,真是让人心疼得有点厉害:“好好好,刚刚是跟你开玩笑的。你不是累赘,你是人间四月天,美好得不得了!你别哭了,哭坏了眼睛一会儿回去,你爹还以为是我欺负你。”

裴谢堂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在确认。

朱信之的话让她心口一滞。

哭?

想太多!

她犯不着为这种小事哭,她说想回家睡觉不是谎话,刚才一转身就接连打了几个哈欠,眼窝子自然就红了。之所以不让朱信之看,不过是因为觉得女人打哈欠的样子有损形象而已……

在曲雁鸣的想象中,裴谢堂应该是五大三粗、膀宽腰圆、坐如泰山、形如巨猿这样的人,才能在沙场上跟男人较量一二,才能打得北魏人不敢冒进才对。

这形象真的对不上!

但要曲雁鸣就这样认输,那同样万万不能!

这人从小就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祖母溺爱得很,母亲又独独宠爱他一人,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泰安王府的嫡小姐又怎样,他还不是不想娶,就能一脚踢了?看来,这小姑娘是要寻仇,故意找自己揍一顿出气。

这事儿原本就是他不厚道,裴谢堂要是寻个没人的地方打他一顿,这顿打,他曲雁鸣认。可这是在大街上,是在他的好兄弟跟前,这脸丢得大,曲雁鸣好面子,是绝不肯善罢甘休的。打不过,他的嘴巴也没闲着,得知眼前人是谁,更是不客气了。

旁人没及时拦住,就听见他拖长了声音说:“哦——裴谢堂,这不就是我不要的那个女的?”

“不要的?”裴谢堂当然也听见了,冷笑:“不是你曲雁鸣不要我,是我裴谢堂不要你。给你们曲家的休书没收到的话,我不介意再写一封!”

“自古只有男休女,没听过什么女休男,你这种话都说得出口!”曲雁鸣挑眉。

裴谢堂玩弄着手中的马鞭斜着眼睛看他:“那正好,打今儿起,你就是历史上第一个被未婚妻休掉的男人了。”

她弯起唇角:“恭喜你呀,曲二公子。”

曲雁鸣被气得七窍生烟,一口气险些没上来,昏迷之前,抓着左右的人低声咆哮:“裴谢堂,别得意,我跟你没完!”

她是笑盈盈的看着曲雁鸣被人抬走的。

本来,到了此地,她打了曲雁鸣一顿出气,心中的怨怒就淡了很多,甚至都快翻篇过去,继续做自己混沌逍遥的西北将军。可是,这一天的事情真的是很热闹,两人在城门口打了起来,早就传得人口皆知,听听当时两人都在说什么:一个说休妻,一个说休夫,总之一句话,两人的婚事吹了。

没等裴谢堂回西北,京中已无人不知,裴谢堂隔了一天出门,才知道天下已将她传成了一个母老虎。

这个时候她才回过味来,曲雁鸣毁了双腿退婚这事儿是多么不地道,她不但是亏,而且是亏大发了!

裴谢堂想杀人!

跟曲雁鸣的梁子是真的结下了。

曲雁鸣亦痛恨她让自己在京城里丢了大颜面,谁提起锦绣公子来,都会说一句女人的手下败将,呕得满心都是火。

这两人只要一见面,不是打架,就是唇枪舌战,六年不改!

本以为彼此都是仇人,但死了一遭复活回来,大家告诉她,曲雁鸣曾经救过她这个仇人,还抱着她的尸体嚎啕大哭过,她如何能信?如何能懂?如何不迷茫?

从朱雀楼上下来,裴谢堂脑袋有些发晕。夜风吹着她,脚步虚浮,不知不觉的,竟然走到了淮安王府门前。

侍卫远远的就看见她了,小跑着走上来:“三小姐,王爷在书房。”

“嗯。”裴谢堂嗯了一声,径直往里面走,直到书房里的烛火映入眼帘,她才顿住脚步,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揉着脑袋,裴谢堂叹气,转身又要走。

只走了两步,书房的门却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月色下,朱信之披着一件外衣站着,发髻披散,慵懒、随意,散发着致命的诱惑。身后是他拖长的影子,他揉着眉骨,带着几分无奈,又有一些不耐:“你要进来就进来,不进来就干脆一点走开,这走来走去的,让人听得心里烦得很。”

“那我还是进去吧。”裴谢堂很是干脆的迈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