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谢堂道:“温家老爷和少爷人品都还可以,只是季氏的为人不敢苟同。”
“奴婢也没料到,大小姐会有这般烈性,死都不肯让谢家蒙羞。”篮子一边整理她的衣衫,看着日渐红润起来的裴谢堂,眼圈有些红:“比起来,二小姐真是一无是处,平日里整天耍小姐脾气就罢了,眼下竟不分黑白……”
“不用管她。”裴谢堂摇摇头,凭着一个蛮横的谢霏霏,折腾不起什么风浪来。
篮子又道:“小姐,韩大人会判处季氏斩刑吗?”
“只要我们谢家不松口,一个死刑是免不了的。只是斩立决恐怕不会,多少要顾着温家人的体面。”裴谢堂淡淡的说。
篮子嘟起嘴:“温家还有什么脸谈体面?逼死了大小姐,以后还不得千夫所指!”
“篮子,你若是大小姐,你会寻死吗?”裴谢堂突然好奇起来。
篮子明显被问得一愣,半晌,她摇了摇头:“奴婢不会。不管用什么办法,奴婢都要活着,要是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不能亲自看着自己的仇人下地狱,仇就不算报了!小姐,奴婢这样说,你会不会觉得奴婢是个没有骨气的人,看不起奴婢?”
“这也是我想跟你说的。”裴谢堂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低头平视她的眼睛。
她慢慢说:“你跟着我,以后的路会很难走,这条路上,我不能预知会发生什么事情,会有多少比死还要难忍受的境遇。篮子,我对你的要求不多,上次就同你说过,如果有危险不能保存你我,你可以先弃我而去;同样的,不管发生什么,哪怕……哪怕你觉得活不下去,都要努力活着,不到最后一刻决不能放弃。”
“像大小姐这般刚烈固然让人敬佩,但未免轻视了自己的性命!”她放在篮子肩膀上的手有些颤抖。
如果事事都要寻死,她早就应该死了!
篮子重重点头,小姐的每一句训示,她都觉得很有道理。
两人没在屋子里待太久,谢依依的丧礼要人操持,谢遗江精神濒临崩溃,秋姨娘说话没什么分量,都得谢成阴坐镇。
裴谢堂果然没料错,到了晚上,温纬果真登门拜访。
他送上请柬,裴谢堂接了,请他在正厅见面。
见是她出来,谢遗江并未露面,温纬先是一愣,随即就面露赧然之色:谢遗江这是怨恨自己,不肯给自己这个颜面。
裴谢堂端坐主位,让篮子奉茶后,便开门见山的说了:“温侯爷此次来谢家,可是为了给令夫人求情?如果是,那温侯爷还是免开尊口的好,以免两家闹得不欢而散。”
“这事儿是我们温家对不住谢大小姐,我是特意登门道歉的。”温纬没开口就被拒绝了,脸更红了几分:“可否容我给谢大小姐上炷香?”
“那也不用。侯爷身份尊贵,我姐姐只是无名小卒;再说,侯爷是长辈,我姐姐是晚辈,断没有长辈给小辈上香的道理。”裴谢堂深深的看着他:“侯爷,我知道你们夫妻情深,温夫人纵然错的再深,在你心里也是发妻,不可割舍。但我姐姐丢掉的不单单是清白,还有她的性命,她的命或许在你们眼里无足轻重,可那却是我爹的命根子,眼瞅着心肝宝贝化为乌有,将心比心,若是今日出事的是温宿,侯爷还能开这个口,还敢开这个口吗?”
裴谢堂跟着福了福身,也跟着谢遗江出了京兆尹府。
堂外的百姓纷纷给两人让道,目送两人一步步离开了京兆尹府。来时活生生的一个人,离开时只剩下一具冰冷的尸体,裴谢堂倍感凄凉,一路同谢遗江都无话可说。
虽说一贯同谢依依不对盘,但眼瞅着她如此决然,裴谢堂仍旧觉得动容,甚至有些自责。到了谢家,谢遗江将谢依依按照在前厅的小榻上,吩咐管家前去准备丧葬用品,自己则坐在一旁含泪看着女儿,一副丢了心神的样子。裴谢堂坐在他身侧,看着谢依依苍白的面容和紧闭的双眼,一时间也有点难以接受。
这人说死就死,半点都不曾犹豫,她多少是有点佩服的!
裴谢堂起身吩咐奴婢打些热水来,又吩咐人前去谢依依的院子取来她的衣衫,细细的擦干净血污之后,移交到厢房里净了身,换了干净衣衫,整理妆容后,停放在前厅。
谢遗江含泪入殓女儿,刚将谢依依放进棺木中,还没来得及盖上棺木,他便抑制不住的痛呼了一声:“依依啊——”
仰天翻了个白眼,谢遗江竟生生哭晕了过去。
谢家哭嚎漫天,不多时挂上白幡,已是一府送别黑发人。
谢霏霏乍然听闻长姐离世,如遭雷劈一样愣在当地,连问了三遍后,才一把推开报信的婢女:“你胡说,我不相信!我不信!”
她的孪生姐姐,那么聪明,那么机智,怎么可能说死就死了!
谢霏霏一路狂奔到前厅,白幡入目,前厅里摆着的棺木刺痛人的眼睛,她冲了上去,棺木的盖子还没来得及盖起来,谢依依冰冷苍白的躯体映入眼帘。
谢霏霏身躯颤抖,泪珠不断的落下,许久,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抚摸谢依依的脸庞:“姐姐,你别睡了,醒来,你醒来呀!你不起来,我又要不听话了,你知道的,如今娘不在府里,爹是管不住我的!”
“姐姐,我不能没有你呀!”
一声声凄切的呼唤,听到的人无一不落泪。
丫头赶忙上前来搀扶:“二小姐,你要保重身体!让大小姐安心的去吧。”
“我大姐怎么会死?”谢霏霏疑惑的抬起眼睛:“她不该死的,她怎么会死?”
她的眼睛扫过前厅里的诸人,落在裴谢堂身上,忽然睁大了眼睛,抬手指着她:“是你害死了我姐姐对不对?是你,一定是你!”
“二小姐,不是三小姐的错!”锦儿哭着说:“大小姐是自尽……”
“自尽?你骗谁!”谢霏霏一把推开锦儿,力气之大,推得锦儿一个趔趄,一跤摔在棺木下,头上磕了好大一条口子,鲜血直流。谢霏霏指着她:“你这个背主弃义的狗东西,你是不是被她收买了,才在我跟前污蔑我姐姐?如果不是她,还能是谁!我姐姐就是跟她一块出去的,她好生生的回来了,我姐姐却成了一具尸体!”
锦儿捂着头:“二小姐,奴婢没有!”
“没有?没有的话,我姐姐死了你怎么还有脸活着,你要是个衷心的,就该随着她去了!”谢霏霏一声冷笑:“是你自己动手,还是我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