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勇小心的看着他:“王爷,小人知道的就是这些。”
“你常年出入太守府,可知道太守府中都是什么人在管账簿?”朱信之顿了顿,慢悠悠的抬起眼帘。
沈勇倒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王爷要问的是什么账簿?据小人所知,冉成林办事很谨慎,他府中的账簿一共是四本,一本是府中的开支,由他的夫人马氏在管着;还有一本是他收纳的钱财账簿,一本是送出去的礼物,这两本都是府中的管家冉贺在管着;还有一本,我见他写过,但不知道是什么,是他自己在管。”
“我知道了。这件事,你不要再对任何人说起。”朱信之站起身来:“你只是错手杀了人,罪不至死,又密告了这件大事,判得不会太重。只要你不再开口说起账簿的事情,你就能活命。”
沈勇瞬间白了脸,片刻后,缓缓跪在地上:“小人多谢王爷救命之恩!”
朱信之点了点头,快步离开了刑部。
“王爷,陛下不是不准你继续追查了吗?”孤鹜很是费解。
朱信之薄唇紧抿:“有疑不查,这不是我的脾性,哪怕因此会让父皇不高兴,我也一定要追查到底。”
“可是……”孤鹜很小心的看了他一眼:“如此一来,朝中那帮老顽固难免又要非议王爷,说王爷……”
“说我是裴党?”朱信之扯开嘴角嗤笑。
孤鹜低声说:“自从王爷接手了这个案子,就有人攻击王爷,说王爷是为了泰安郡主,若王爷执意追查,难保这些人不会将王爷死死的钉在裴党的柱子上。”
“若果真如此,只能说明朝中风气正逐步败坏,连说真话都有罪了。”朱信之拂袖上了马车。
看样子,是誓死不会听谁劝了!
孤鹜无奈的叹了口气。
“王爷,今天去不去看三小姐?”孤鹜默然觉得,此刻只有三小姐才能排解王爷的落寞和神思了,下意识的提问。
朱信之点点头:“去谢家。”
孤鹜这才笑了起来。
还好还好,王爷没一心沉溺在办案中,还记得同三小姐好好恩爱,总算没辜负他的一番苦心。他掉了个头,转头奔往谢家。
刚踏进满江庭,一道人影立即扑入怀里:“凤秋,我刚刚在想你,你果然就来了,咱们两果然是夫妻,这叫心有灵犀一点通!”
“难怪方才我走在路上接连打了几个喷嚏,原来是你在咒我。”阴霾一扫而空,朱信之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儿臣算过。这本账簿上记载的银钱往来中,并无一笔写着泰安王府。”朱信之语音淡淡,像在说一件并不骇然的事情,可他说出来的内容,却让宣庆帝瞬间变了脸色:“但冉成林此人曾经密告,说泰安王府经由他的手,收受贿赂白银五万两。”
“你的意思是?”宣庆帝蹙起眉头。
朱信之道:“既然是泰安郡主收受贿赂,这笔银钱又是经由冉成林走的账目,那么,账本之中,理应有所记载;父皇请看,冉成林办事细致周全,小到一百两银子都有记载,没理由这五万两银子反而不做笔墨。此为最大的疑点。儿臣以为,此时只有两种可能:第一,在冉成林的太守府中还有第二本账簿,只不知道为何,这本账簿没有找到;第二……”他顿了顿,“冉成林密告裴谢堂贪污一事,实为诬陷。”
“诬陷?无凭无据,冉成林如何攀咬裴谢堂?”宣庆帝不信。
朱信之沉默片刻:“儿臣不知道,听说冉成林此人是裴谢堂的舅舅,儿臣也实在是想不出来,他到底有什么理由去攀咬自己的外甥女。”
“这事儿就查到这里吧。”宣庆帝将手按在账簿上,神色严肃:“昭告天下,宣告冉成林的罪!”
“可……”朱信之震惊的抬起眼睛。
有疑不查,如何能还给百姓一个交代?
宣庆帝冷着脸:“信之,这事儿再追究下去,恐怕就不是五万两银子的事情了。”
“但若裴谢堂当真是被冤枉的,也应还给她一个清白。她的罪名足足有七大罪五小罪,儿臣以为,贪污受贿只是其一,就算还了清白,亦不能改变什么。”朱信之上前一步,神色很是坚持:“父皇,你教导儿臣,总说要持心公正,难道……”
“够了!”宣庆帝的眼中好似凝着光:“你不要口口声声的说她是冤枉,她枉顾朕的信任,实在罪该万死!再说,这案子当真查到最后,也未见得她就是冤枉的!”
“是。”朱信之见他动了怒,不敢再说,只得低下头。
宣庆帝放软了声音:“信之,你能力很强,但做人未免心软,以后多跟太子学学。你也累了,下去吧。”
“儿臣告退。”朱信之闷闷不乐的应声。
宣庆帝没有留他的意思,朱信之只得转身离开正大光明殿。景和公公站在门口,看了他一眼,低低叹了口气,进殿中伺候去了。朱信之独自站了一会儿,眼见着日光从屋檐上落下来,外面一片光明,他所在的地方阴暗凉爽,心中十分不是滋味。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大殿,宣庆帝正蹙着眉头不断的翻看他呈送上去的账簿,脸色是他从未见过的肃然,他心中猛地一跳,不由转开了头去。
快步离开正大光明殿,到了宫门口,孤鹜早已等候多时:“王爷,咱们这就回府吗?”
“不,去刑部。”朱信之想了想,坚定的说。
宣庆帝说不要再查下去,难道就不查了吗?
他伸手入怀,一本薄薄的账簿在他怀中还带着体温,他不禁凝神——如果方才呈送给父皇的是这一本账簿,一切又是否会不一样呢?
“王爷,这账簿怎么还在这里?”孤鹜瞧见他手里的东西,立即吃了一惊。
“落霞从太守府带回来两本账簿,一本是明面上的,一本是暗面上。明面上的,我呈送给了陛下;这一本暗面上的却太过惊人,牵扯到的人更多、官更大,只凭着这个东西,很难举证谁。我还要寻找别的证据。”朱信之闭上眼睛,觉得有些疲倦:“孤鹜,我觉得我做错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