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罪?”朱信之却冷冷一笑:“泰安郡主哪一条哪一款罪名是胡诌的?七大罪、五小罪,每一条都是父皇亲自过审拟定,我从不认为她是被冤枉的,又何来脱罪一说?”
“乔爱卿。”宣庆帝也不喜欢提起这事,脸色难看的唤了一句。
乔岳西不慌不忙的道:“王爷嘴上没说,心里难道真没觉得吗?陛下,臣倒是觉得,既然已经定了冉成林的罪,那么,冉成林死的还是活的意义都不大。反而是他死了,能掀起这一桩罪名的大浪,更有用。到底是谁追着这个案子不放,谁就能从冉成林是死这件事上获得最大的利益。”
“信之,你是怎么想的?”宣庆帝盯着朱信之。
朱信之心中一紧,随即就上前一步,走到乔岳西的跟前。
他浑身正气,哪怕被人质问,目光仍然坦荡无欲,令人生愧,乔岳西不由退后了一步。
朱信之气定神闲的开口:“乔大人这话说得信之很奇怪。我今日来同陛下说话,到现在为止,还不曾议论过冉成林这桩贪污案,为何乔大人这般清楚呢?”
“我……”乔岳西被他气势所惊,愣了愣。
就听朱信之镇定、却犀利的接着说:“莫非,冉成林那一笔下落不明的五万两白银里,也有乔大人的一杯羹吗?”
“你这是含血喷人!”乔岳西的脸白了白,随即一个转身跪倒在宣庆帝跟前:“陛下明鉴,如今朝廷上谁还不知道这件事的,难道谁知道,谁就是冉成林的同党吗?”
“我只是随便一问,乔大人慌什么?”朱信之咳嗽了一下,挺直了腰:“父皇,冉成林遇刺一事如何查办,请父皇示下!”
“查!”宣庆帝神色严峻:“朕原本担心朝政不稳,想姑息此事,这些人却蹬鼻子上脸,都当朕死了不成?”
“是!”朱信之领了命,直起腰来看了一眼乔岳西,便躬身退下。
刚走了几步,乔岳西也出来了,在他身后唤他:“王爷请留步!”
朱信之回头,乔岳西看着他:“王爷,你查这个案子,当真是一点私心都没有吗?”
“没有。”朱信之蹙眉:“乔大人方才争锋相对,也当真一点私心都没有吗?”
“我有。”乔岳西上前:“我敬仰王爷,只担心王爷被人误导,成了旁人手中的枪兵。王爷,泰安郡主已死,你可不能自毁名声呀。”
“什么意思?”朱信之愣了。
乔岳西做了个揖:“近来王爷的所作所为同从前不同,从冉成林一案开始,王爷就势要追查,朝中人不免惶恐,担心王爷同郡主之间……下官委实担心,王爷再这样下去,旁人不免要觉得王爷是裴氏一党,是要替泰安郡主翻案。”
“你想多了。”朱信之淡淡笑了笑:“我手中利剑从来都是皇家的剑,不是旁人的枪。我做事只问是非对错,不问出身来源。”
“是吗?”乔岳西似乎不信。
朱信之沉声:“是。”
他面色有些苍白,声音也不大,但听在耳朵里让人说不出的安定。乔岳西不好再说什么,拱了拱手,目送长天扶朱信之离开。
朱信之闭着眼睛,完全不知在想什么。
到了淮安王府,他下了马车,还没看清楚大门口的字,已有一双温软的手扶住他,在他耳边急急的说:“王爷病了,要静养,长天,不管谁来拜见,你都不准放进来!”
“我不会为你收尸。”他淡淡的:“你死心吧。”
“不。”裴谢堂摇头:“我不会死心。除非我死一回。”
“那你就死一回吧。”他抬眼,目光清冷得比寒冬的月还要冻人。
裴谢堂后退了一步,半晌,她闭了闭眼睛:“我知道了。”
这之后,她便转身走了。
现实里,她当夜就回了西北,不多久,听说她在战场上跟疯了一样,带着寒铜军在大漠里连续追击北魏人三天三夜,追得北魏人无处可逃,最后,她只带了几十个亲兵,跟队伍失去了联系,困守在天阴山上。
那一次,她是存心想死。
但她没死成。
裴拥俊发现了她的不对,调整了战略布局,围魏救赵,将她从天阴山救了下来。
可在梦里,朱信之梦见她死了,死在天阴山上,没有后来那许多事情,没有那么多纷争。她安安静静的闭着眼睛,如同她所愿,马革裹尸还。
他没有端给她毒酒;
他没有亲手为她送葬;
他没有听到她眉眼弯弯的问他:王爷,你是来送我的吗?
她没有对他说:黄泉路,奈何桥,王爷,你可千万别让我久等啊……
朱信之从梦中醒过来时,天色已经大亮,他额头都是汗,浑身都是软的。他坐在床榻边,半晌都没弄明白自己怎么会梦见这个人。大概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情牵扯到高行止,而高行止跟她的关系太紧密,他不得不怀疑吧?
“长天。”他唤。
长天应声而入:“王爷。”
“什么时辰了?”他捏着额头问。
长天道:“快午时。”
“落霞回来了吗?”他又问。
长天点头:“已入府一个时辰了。还带了冉成林的尸体。”
“送去刑部。”朱信之起身穿衣,冷声吩咐:“我要入宫,你去准备一番。”
“是。”长天看了看他:“王爷,你脸色不太好,要不要宣府中的大夫来看一看再入宫?如果是殿前失仪,少不得陛下要担心。”
“不必。”朱信之咳了几声,拒绝了。
长天又看了他一眼,半晌,转身出去了。
一出门,他就吩咐身边的一个侍卫:“你去谢家传信给三小姐,就说王爷病了,不肯找郎中看看,请她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