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信之看了一遍,将口供往怀里一踹,快步往刑部走去:“跟我来。”
蔡明和不明所以,跟着他进了刑部。
朱信之径直去了刑部衙门的办事房,等蔡明和进去之后,他将大门一关,便道:“蔡尚书,此事你可否听我的?”
“怎么了?”他神色肃然,蔡明和自然格外紧张。
朱信之正色道:“此事还有个天大的内情,跟我在查的另一桩案子牵扯很深,蔡尚书虽说已经摸到了一部分实证,然而,要是按照蔡尚书这样上报陛下,恐怕立即就会打草惊蛇。我那案子非同小可,还请蔡尚书卖个人情给我。”
“什么案子?”蔡明和一愣:“先前下官怎么不知道?”
“等时机到了,我再告诉蔡尚书。”朱信之拜了拜:“还请蔡尚书信我。”
“王爷,使不得!”蔡明和见他如此纡尊降贵,受宠若惊又心惊肉跳,急急上前扶起他:“我答应王爷就是。”
“好。”朱信之颔首:“这一次我承了蔡尚书的人情。”
蔡明和问:“王爷拿了这东西后,我不好跟陈昭交代,他如今还被扣押在刑部,又该如何是好?”
“就说是自尽。”朱信之目光深深。
蔡明和一愣:“王爷刚醒来,恐怕还不知道昨天晚上发生的情况。陈昭是亲自来的天牢,发现陈珂挂死在了牢中。当时韩致竹和狱卒都在,亲眼瞧见陈昭在陈珂的尸体上翻找,便一口咬定是陈昭勒死了陈珂。而且,那白绫的确是外来之物。用自尽这样的说辞,恐怕不能瞒过陈昭不说,就是韩主事那儿,咱们也不好糊弄过去,他这人一向很较真的。”
朱信之闻言,片刻就笑了。
好,很好,他低估了裴谢堂,没想到她下手竟然这么狠!
勒死陈珂,拿到陈珂的口供还不够,还派人通知了陈昭和韩致竹,来了一出狗咬狗。
如此一来,陈珂被人谋杀坐实,凶手要么是刑部的人,要么是陈昭的人,而她置身事外,两不相帮……
不对!
朱信之眸色一深,继而笑得更深。
泰安郡主当真是了不得,韩致竹是她的人,他怎么就忘记了?这件事,她一定会将韩致竹摘得干干净净,韩致竹是“证人”,证明陈珂是陈昭杀的证人,这一出戏,真真正正指向的就只有陈昭一个人——如果陈昭要质问刑部为何谋杀陈珂,韩致竹也大可以质问他,深更半夜为何强行闯入天牢,还那么凑巧的抱住陈珂时就发现陈珂死了……
他们咬的,从来都是陈昭一人!
厉害!
朱信之一瞬间只想鼓掌。
他笑:“韩致竹那儿不用解释,至于陈昭那儿,你将尸体给他,又将那上吊的白绫做旧,就说是陈珂从茅草下翻找出来的。陈昭是聪明人,他不敢闹大的。”
陈渊低下头,就瞧见陈珂的掌心里黑了好大一块,他嗅了嗅,是墨汁的味道。
陈渊立即蹙起眉头。
蔡明和道:“按照这墨汁干涸的程度,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爹在入狱前后曾经写过一封很长的墨宝。他被抓到了,不想着如何脱身,却留下了一封墨宝,是为什么?我想,那一定是为了保你的命吧?你爹宁愿死都要你活着,你若一直不说,连个首功都拿不到,岂不是辜负你爹的一番心意?”
陈放也在哭,只是,他终究不是二房一脉的子嗣,闻言暴怒:“我二伯死了,你们刑部却在这时候前来逼供,是何道理?”
关于陈家的那个秘密,他也知道,当初陈昭派遣他们兄弟二人前去泰安王府办事的时候,因为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长辈们将一切都告诉了他们。
如今陈珂死了,这秘密顿时就压在了陈放的心头。
他怕呢!
要是陈渊当真受不住诱惑开口,等待他们陈家的,就绝不是一个刺杀淮安王爷那么简单的罪名,天子一怒,血流成河,宣庆帝若知道了那个秘密,非把他们陈家的人杀得片甲不留,一泄心头之恨!
陈放想到这儿,忍不住抖了抖,拉了拉陈渊的衣带:“兄长,你可千万别糊涂,听信了蔡明和的鬼话。他根本就不安好心。”
陈渊不答。
他比陈放聪敏太多,只看了一眼陈珂手上的墨宝,他心中就有了数。
是的,爹刚刚写过什么东西,然而,刑部去抓人,那东西没搜到。爹既然甘愿入狱,却又偏偏写了什么,断然就没交给大伯的道理——换句话说,爹是在防备大伯,害怕大伯要拿他和自己的命当棋子舍弃,故而留了后招,逼得大伯不得不为他们周旋呢。
只是谁也没想到,大伯还没来得及动作,爹就死了!
不,大伯动作了!
陈昭采取行动了,他的行动不是救爹出狱,而是害怕爹会泄露秘密,故而杀了爹!
陈渊双眸寒光大盛,他盯着蔡明和,一字一句问:“陈太保在何处?来过天牢吗?”
“来过。”蔡明和含糊的笑,现在人都还没走呢。
但他不说。
陈渊身躯一震摇晃,双腿发软,一屁股坐在了茅草上,刹那间只觉得五雷轰顶。他的爹死了,确实是死在陈昭的手中!
他闭了闭眼睛,从前在陈家的事情一幕幕在脑中闪过——
一会儿是爹跪在祖宗祠堂前发誓的样子,那会儿他还很小,爹不知为何放了错,被大伯责罚,祠堂的地板很硬,爹跪得膝盖都青了,大伯冷着脸说:“陈珂,你要知道,我和我娘留你在陈家,是要你发挥你的价值,而不是任由你胡来。你如此这般任性妄为,我实在难以容忍,这样的错误,我不想你再犯第二次,否则我定杀你。”
一会儿是祖母满面鄙夷的看着爹:“那贱妾生的种,都跟那贱妾一样不知好歹。”
陈渊知道祖母口中的贱妾是谁,那是祖父最爱的女人,是爹的生母。祖母素来看不起爹,甚至憎恨爹,连带着他都一起憎恨。
一会儿又是爹郁闷的在府中喝酒,醉眼迷蒙的搂着他:“儿啊,你要争气,将来建功立业后,远远的离开陈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