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四,你出去告诉黄管家一声,让他把人给我带过来。”
房门咚咚地敲响了,躺在床上的女孩喘息几声后陡然睁开了眼睛,她眼里的惊恐尚还没有完全退去。她捂着脸,抹了一把额头上浸出的冷汗。
梦里仍旧是一片火海,血红的天,还有痛苦的嘶吼声,冰冷的质问声。
她本就是个自私的人,前几天那样的情况下她连自保都困难,跟本无暇顾及其他人。如果在给她一次机会的话,她仍旧只会选择自保。自己的命和无关紧要的人比起来孰轻孰重,她拿捏的住。
只是到底是从和平年代过来的,和平年代生命宝贵,跟本不像这乱世之中,穷人的命比狗都贱上三分。哪怕她心理再强悍,眼睁睁地看着那么多条人命死在她面前又怎么可能真正做到无动于衷。
联想到他人的命运,她想要有尊严活下去的信念更加坚定了起来。
将躁动的心绪平复下来后,才下床开了门,黄管家像是丝瓜瓤一样褶皱的脸皮出现在了她面前。除了出来乍到那一次,这是她第二次见到他,徐小冬大约知道能让黄管家亲自出马,除非是楚东来吩咐的,那么自己接下来是真的要直面楚东来了。
知会黄管家一声后,她又回了房间,打开了床头柜的抽屉,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张发黄的黑白照片静静地躺在里面。她拿起照片,贴着胸口处放着。
楚东来能成为全上海响当当的大人物,自然不会是什么省油的灯,他好不好糊弄,徐小冬心里清楚,她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自己增加一些筹码。
徐小冬跟在黄管家身后,恰好和从书房里出来的赵老四撞上了。赵老四打量了女孩几眼,和几天前比起来,整个人像是脱胎换骨一样,只是仍旧是瘦地让人直皱眉,像是风一吹就能把人吹走。
他本想拍拍她的肩膀,最后又作罢了,因为楚辛辞的面子,他心里是认可她的,但楚东来说她现在身份不明,而且身上疑点太多,怎么想怎么蹊跷。别的都不怕,就怕是对手派过来打击他们的。有了楚东来一番交代,他也不好和她接触太过密切。
黄管家只把她送到门边,朝里面打了声招呼就退了下去。徐小冬在门边站了会后,心思稍定,才推开了虚掩着的门。
楚东来站在窗边,听见门口动静后,才转过身。女孩一切动作都尽收眼底,她往前走了几步,坐在了刚刚赵老四坐的位置上,安安静静的。
不知想到了什么,楚东来的眼神更为凌厉。女孩走路的姿态似乎不大一样,赵老四打听到的消息说她走路内八,可以他刚刚观察的迹象来看,却一点内八的痕迹都没有。
当时兵荒马乱,徐小冬的鞋子早在来时就掉了一只,如今一只脚光着,斑驳的脚上直到指甲缝全是污泥。
她没被允许直接进屋,在黄管家离开后,由那个叫阿圆的女佣人带她绕到后院澡房的地方清洗。
弯曲的游廊绕了个半圆,入眼可以见到清澈的湖面上荡起一圈圈波纹。早春寒气未消,雾气越发空蒙。徐小冬单薄的短上衣,裤脚有一边像是被咬过一样,两边参差不齐,前面带路的女佣因此而掩住了口鼻,连脚下的步子显然都快了几分。
徐小冬速度仍旧不变,跟在阿圆身后,两人又拉开了一定的距离。
徐小冬不紧不慢地走着,她低头看着脏兮兮的脚板,大脚趾笑了笑,她嘴角不由勾起了一丝笑容。现在她这副样子还真是狗来嫌,而想要在楚家立足还任重道远。
她们拐了个弯,走进了一扇铁门。里面的井边聚了一些人在洗床单。瘦小的女孩在两栋白色的建筑间太过惹眼。一个经过她身边的年轻女孩捂着鼻子,嫌恶地叫道,“阿圆姐,你哪里捡了个乞丐回来,臭死了。”
“黄管家叫我带过来的人,别乱说话”,阿圆轻声呵斥了她一声。
前面的少女看年龄似乎不大,应是二十出头的模样,不过从刚刚的迹象来看,这个叫阿圆的在女佣中应是有些地位的,且更能沉地住气。
徐小冬被带到了一个小房间,阿圆先是开了暖灯,小房间里放了一个盛了热水的浴缸,氤氲的热气升疼着。四壁全铺着白色瓷砖,一面开了一小窗,绿色从窗外洒在进来。
“你身上这身衣服不能穿了,待会我让人送一身新衣服过来。洗手台上有香皂,抹在身上就好……”,阿圆俱细无疑的向徐小冬解释着浴室里各样洋货的用途。
徐小冬听着,抿着唇不时点头。
待阿圆出去后,她才正式脱了衣服把自己浸在浴缸里。她找了个最舒适的位置躺好,热水淌过身体。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她眯着眼睛忍不住舒服的长叹了一声。
穿越而来,她甚至连水都没碰过。每天想着该怎样生存下去,昨天一晚上更是彻夜未眠,当时神经高度紧绷着,跟本察觉不到累,现在落入热水中,被热蒸气熏着,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样,眼睛沾了胶水,想要分开都困难。
徐小冬死命地掐了一把手臂,她知道现在还不到放松精神的时候。以楚东来谨慎的性格,自然还有地磨,她得时刻警醒着应付他随时会来的考验,现在当务之急是把原主乱糟糟的记忆重新理一遍,到时楚东来问她话她也好回答。
她边想着,边用力的在身上死命的搓着,原本清澈的水很快成了黑色。徐小冬以二十多年来从未有过的认真,把自己从头到脚折腾了好几遍。中间换了两次水,才勉强能入眼。
阿圆把衣服拿了过来,银色的交领袄衣,黑色的袄裙,厚度恰是这时节穿着合适。阿圆帮她把衣服穿上,衣服倒是不错,只是她太瘦了,刚刚在洗澡的时候,胸下的几根肋骨清晰可见,所以穿在她身上的时候空荡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