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电影

徐小冬的记忆里,楚辛辞在印刷厂干不休息干一个月的工资也才五元钱而已。楚婉肯花这些钱请她看一场电影,她自然没有不去的道理。

电影院是新开的,在南京路那一段,徐小冬坐在车里面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的景像,不时回应一声在她耳旁叽叽喳喳说话的女孩。

司机把车停在电影院外面,刚下来车,楚婉便迫不及待地拉着徐小冬的手往里面闯。

电影院颇大,能容纳五百人,分三等级,最次一等的只能和许多人挤在一起,站在门口。二等座位则是在稍靠前位置前面摆放了许多长凳,一等坐是视野最好的地方,且是单张红木座椅。

楚婉买的自然买的是一等座,两人在电影院看护的牵引下,越过一众人走到前面找椅子坐下。她倒是司机怎么会放她们两人单独进来,原来这地方也是青帮保护下的地盘,基本上,青帮的手伸地极宽,整上海滩除租界以外,都是他们势力所极的范围。

播放电影的设备正准备就绪,机器运转的声音很大,落后的放映设备让徐小冬忍不住皱了眉头。

“小冬姐,你见没见过人可以出现在布上面。我跟你说可稀奇了,我第一次看的时候还吓了一大跳呢!”楚婉睁着闪亮的大眼睛兴奋地叫道。

徐小冬点了点头的同时,电影已经正式放映。黑白的画面,人物场景皆模糊不清,画面不断的闪跳,很不稳定,白光一闪,就是另一幕景。除此之外,这还是一步无声电影,除了放映机工作的声音,和人群嘈杂的声音外,再无其他。

看惯了后世精良制作电影后,这场电影让她有些不大习惯。

“如果能听到声音就好了”,楚婉侧头朝她吐吐舌头,学校里面教员要求的端正姿态早就没了形状。

徐小冬看着人物夸张的动作表情,陷入了一阵深思,她学过电影史,倒是知道真正的有声电影最晚也要二十年代去了,如今电影的水平只能如此了。

旁边却传来一声嗤笑,“有声电影,想法倒是不错,国外技术都不成熟,小姑娘怕是要失望了。”

说话之人是坐徐小冬身旁的人,这人穿了一身黑色的学生装,配着一顶同色水手帽,约莫十七八岁的模样,青涩中不乏青年昂扬的锐气。

见两人看过来,他视之一笑。

“国外没有,不代表我们不能自行研发”,徐小冬低声说道。

楚东来没有先开口,他靠在桌边用审视的眼光打量着女孩,女孩瘦竹竿的身材挺地笔直。

“我该叫你楚先生还是舅舅”,徐小冬率先抛出了一个问题,这问题至少能让她知道现下楚东来对她的态度。

咖色的窗帘被风吹动了几分,楚东来的书房给人厚重之感,深色木质地板,深色的桌椅,深色的书架,就如同楚东来此人给人的感觉一般,深不可测。

楚东来似是没有听到女孩的问题一般,自顾谈道:“和我说说这些年你和你妈妈是怎么过的。”

徐小冬头低下些许,“打我记事起,我和妈妈就住在杨树浦的棚户区里面,妈妈在杨树浦的印刷厂做印刷工……”

她慢慢的说,大约过去了半个小时,楚东来静静的听,时而问她一些问题。徐小冬的陈述没有时间逻辑可言,一会东一会西,一团乱。

其实,经过这两天的梳理,原主的那些记忆已经在她脑子里存档,无比清晰。她不是不能把事情按照时间逻辑一件件陈述出来,但那样反而太过刻意。

要知道一个人记忆的输出,往往是从记忆最深刻的事件开始的,那或许是记忆中最快乐的时刻,然后才是一些旁枝末节。而一般人是不大愿意提起令自己痛苦不堪的伤心事的。

揣摩人心是徐小冬作为一个编导的基本功,一部电影能够成功的要因便是对人性的解读。对于人性她自认为还是有些了解的。

楚东来想要知道的,她当然不会有所吝啬。

“当时你是怎么知道我是你舅舅的?”楚东来问道。

“那天婉婉跟我说她爸爸是东来饭店的东家,叫我给你传信我才知道的,其实我也不敢确定一定是您。可是我不敢再待在那里,他们都打我,我以前走路不是这样的,他们看到我脚往里走,就拿鞭子抽我。”

她眼里含着泪,吸了吸红肿的鼻头,打从楚东来三翻两次往她脚上看的时候,徐小冬便心里有了底,她从胸口处拿出一张照片,小心的捏了照片一角,“这张照片妈妈说让我给你。”

徐小冬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走到桌前。女孩头发梳成了整齐的马尾,从他的视线可以看到她耳后有一处暗红色月牙形的胎记。

之前赵老四跟他提起过他找到了当年给小姑娘接生的产婆,对方说她耳后确实有一块月牙形的胎记。

“照片你自己拿着,我这里不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