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东明叹气,道:“像姑娘这等聪明的人,何苦将自己陷入这种局面里呢?”
玉烟坏笑,道:“若玉烟只是想浑水摸鱼呢?大人不用这样看着我,很多事都是日久见人心的。这世间的很多事,往往都是身不由己的,玉烟每走一步又何尝不是被逼的呢?且行且看吧!看尽繁华,谁能说玉烟的最后不是回归呢?”
霍东明摇摇头,眼前的女子当真是看不透啊!“姑娘就是太聪明了!一个女子要想让自己在一个男人面前呆的久些,还是将自己的锋芒藏起来的好。否则,对于男人的自尊来说,往往是很难承受的。”
“是吗?”玉烟无所谓的耸耸肩,“随便了!玉烟先回去静候画师了!”霍东明的话她当然听得很明白,无非是说,沈廷钧的不辞而别是被她的锋芒逼走的。他要是真这样想,那就是无肚量的自私男人!当然,时代是造就这种渣男的土壤,她虽然无力改变什么,但若让她改变自己去适应一个男人,那也是绝对不可能的。笑话!她可是来自二十一世纪受过良好教育的新新人类啊!
画师熬了一夜,直画到手抽筋,玉烟才打赏了银子放行。用过早饭,玉烟先去看了霍夫人。便带着二十份画像去了霍东明的书房,她已经从仆妇那里打听清楚了,这霍东明早饭后有看书的习惯。一个很多现代人已经遗忘了的很好的习惯!
霍东明开门,见是玉烟,连忙让进屋。玉烟没有坐,吩咐忍冬将画像交给霍东明。霍东明接过,摊开了看一眼,倒抽了口气,问道:“姑娘不是要找表姐吗?这画像上的分明是男子啊!”
玉烟道:“玉烟要找的的确是表姐,但并没有说要画表姐啊!何况,不照着本人画,再厉害的画师也是画不传神的。再说,一个貌美女子的画像真的贴的到处都是,对她也是不安全的。这是外甥的画像,孩子在找娘,当娘的找孩子肯定找的更急。画像贴出去,倘使我那表姐看到了,也就知道到哪里去找人了。”
“姑娘考虑真是周到啊!这一招反其道而行也着实令本官佩服啊!只是这孩子怎么看着眼熟呢?”
“哦?”玉烟两眼放光,“这孩子叫阿楠,大人可曾见过他?”
“没印象!但这孩子的眉眼总觉得有那么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玉烟闻听,神色黯淡了一下,眉头微皱。霍东明看着画像下面的落款,不禁挑眉道:“平祝王府?姑娘真的要去住那平祝王府吗?”
玉烟道:“正要跟大人说呢!若无事,玉烟就此告辞了。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年应是在京城过了。夫人之疾,一月后当缓解,届时请大人将诊金千两送到平祝王府。”
“千两?”霍东明嘴角抽搐。眼前的人还真敢狮子开大口啊!
玉烟冷脸道:“夫人的命在大人心中不值千两吗?”
“值!值!”霍东明突然感觉燥热不止发生在夏天里,数九寒天额头上也是可以冒汗的,当然是冷汗。“本官既然说了随便姑娘漫天要价,就一定会把银两奉上的。”
玉烟的脸上瞬间阴转晴,笑道:“大人为官清廉,想必短时间内筹足这些银两有些难度。到时,玉烟会将单子发到京城姚家的,既然是首富,这点儿钱对他们来说也只是九牛一毛。我想,姚泽樟应该会很愿意买单的,这也算是给了他为姑姑尽孝的机会。”
霍东明道:“这可使不得啊!蕙娘既已出嫁,哪有让娘家出钱的道理?至于泽樟,是个不错的孩子,就是性格孤僻了点儿。”
“仅仅是孤僻吗?”玉烟的眼前浮现出一张鼻孔朝天的脸,不觉就笑了。
霍东明道:“本官这就吩咐管家为姑娘准备路上所用。”
玉烟道:“有劳大人了!这些画像,还请大人着人在城中张贴。”
“好说!”霍东明再看画像,眉头不禁拱起,“张贴出去后,姑娘不等吗?万一这要找的人就在城中呢?”
玉烟笑,道:“拐带阿楠的人不是傻瓜,定然走的是反方向。当然,事情没有绝对,倘使表姐真的找来,还请大人多多照顾。另外,这城中若有可疑的乞丐,也请大人多留意一下。”
“这是自然!姑娘请放心!”
“那玉烟告辞了!”
“姑娘走好!”
玉烟谢绝了霍东明派人护送的好意,带着自己的人,分乘两辆马车,往京城走去。相比于现代的交通工具,马车的速度堪比蜗牛。走走停停,到第三日的黄昏,离着京城尚有一百公里。
马车在山路上颠簸,眼看着天色将黑了下来。高飞对车里的玉烟道:“姑娘,今夜恐怕要在山里过夜了。”
玉烟这正在车里假寐,听到高飞的喊话,这才从侧卧中坐起。这辆车里只有她和忍冬,倒不失宽敞。伸了个懒腰,道:“高飞,你看看哪里亮起灯火,就往哪里去吧!我好像听到了钟声。”
高飞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道:“姑娘,此山名为凌岱山,虽不及绘稷山大,但山中寺庙却是多的很。其中,最出名的要数承念寺了,但属下并没去过,所以具体方位不知。”
“无妨的!就去最近的寺庙借宿吧!”只是路过而已,何必那么讲究?
马车离开大路,转向小道。光线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好在月光很好。约莫前行了一刻钟,马车终于停住。下了车,抬头,依稀可见“每心庵”三个大字。丹若上前敲门,须臾,庞大的木门发出吱吱的声音,仅容一个脑袋的门缝里,探出了一张尼姑的脸。丹若道:“打扰了!我家姑娘赶路至此,天色一晚,想在贵庵借宿一休。”
尼姑道:“几位施主稍等,待我禀明了姑姑。”门砰地一声关上。玉烟暗道,好强的防备心啊!
玉烟道:“一个人的容貌可以造假,声音可以造假,但是眼睛却是怎么伪装也藏不住心事的。从他走进鸿禄酒楼,我就注意到他了。因为他的视线最先射向的并不是柜台,而是我这边。可惜我虽然是他的目标,但他的视线却并未落到我身上,而是看了我的丫鬟百结一眼。我的丫鬟是很漂亮,但却未必有我的面具抢眼,何况他看我的丫鬟那一眼流露出很复杂的感情。再到后来,一片混乱。他带来的人不是跟高飞打,就是偷袭我,却将我的丫鬟闲置了起来。就算百结为了保护我强行加入了进来,他们都没人理她这个茬。这就很耐人寻味了,若这些人真的是泼皮,最先扑上的不该是这个漂亮的丫头吗?行凶绕道走,只能说明这些人里头有人认识百结。”
马武道:“凭什么猜是我?郎”
玉烟继续道:“自我认识百结以来,她的身边就出现过三个男人。一个就是刘文刚,他是垂涎百结的人;一个是姚泽樟,他是帮过百结的人;一个就是你,隐藏在百结身后的人。其中,刘文刚是县令公子,娇贵的很,听说他前几天被人剁了根手指去,应该会老实几天。何况,就算他真的恨我,依他那种颐指气使惯了的个性,会是个幕后买凶的人,断无可能亲自上阵来杀我。至于姚泽樟,一个很自负的人,出身于富贵之家,身边却连个随从都不带,又怎么会带一些武功不入流的人来袭击我呢?他若做事,定会做在暗处。那就剩下你马武了,好歹咱俩在一个厨房共过事,我对你的背影还是有些印象的。”
“马武,你这是为什么呀?”百结走上前,生气的质问。
马武啐了一口,道:“我恨她!她弄走了李大厨,害的鸿福酒楼歇业,害我失了工作,此恨一;她当众毁了你的清白,此恨二;她竟然让你伺候她,此恨三。”
“你糊涂啊!”百结跺脚,眼泪哗哗的流。
玉烟忍不住朝屋顶丢白眼,她这算不算躺枪呢?原来招来一个人的恨是如此的轻而易举啊!玉烟转身对霍东明道:“接下来的审讯就请大人来吧!玉烟建议将他俩分开来审,从实招来的从轻处置,满口谎言的罪上加罪。”
霍东明颔首,道:“来人!将这二人分别关押。”人被带下去后,霍东明对玉烟已是刮目相看,道:“姑娘好敏锐的观察力啊!”
玉烟笑笑,道:“大人过奖了!玉烟习医多年,面对病人,无非是望闻问切,首要的便是望,自然也就练就了玉烟察言观色的好眼力。”
“你倒是个不谦虚的!”沈廷钧撇嘴锎。
正说话间,一个官差匆匆跑来,在霍东明面前拱手道:“大人,刚刚牢头来报,今天抓进来的人中,有一个服毒自杀了。”
霍东明对着沈廷钧道声失陪,大步走了出去。
玉烟则看向沈廷钧,后者的眉头都快拧成麻花了,眼睛却瞪着她。沈廷钧先开口,道:“这个人,你可愿意救?”
玉烟摇头,道:“不愿意!除非,你答应年前迎娶我。”就算他愿意立刻娶她,她也是不会救的吧!一心求死之人,哪怕是阎王爷赶人也是赶不回来的。
沈廷钧恼怒道:“我的线索断了,都是因为你!”
玉烟道:“你盯着别人,别人也在盯着你!所以,你的这条线索,就算不是碰上我也还是会断的。能让你追到柳家已经很不容易了!话说,你年前要不要娶我?”
沈廷钧直接鼻孔朝天,大步走了出去。玉烟哈哈大笑,冲着他的背影喊:“娶我有大奖,陪送凶手啊!真的不考虑吗?”敛住笑,这才看到百结正目瞪口呆的看着她。玉烟耸耸肩,无所谓的一摊手,道:“回吧!”
百结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嘴巴张了好几次,愣是没发出声音。玉烟看过来的时候,她总是赶紧把头低下。玉烟幽幽的叹了口气,也没多说什么,径直回了院子。
进了屋,梳洗完毕的阿楠显然已经吃饱喝足。玉烟见所有的人都在,就吩咐道:“高飞,你陪申海去找管家,要些治跌打损伤的药膏来。刚才的一战,他身上可能有些皮外伤。丹若,百结,你们也下去歇着吧!这里有忍冬伺候就好了!”吩咐完了,诸人散去。
玉烟这才仔细看阿楠,右眼圈是黑的,两腮上皆有伤疤,左嘴角有淤青。玉烟没来由的心疼,伸手摸向那刚结痂的疤,问道:“疼吗?”
阿楠摇摇头,道:“不疼!”
玉烟拉着他到软榻上落座,问:“你娘呢?”
阿楠再次摇摇头,眼中有泪光闪烁,“走亲戚------散了------说找娘------跟着------来这里------不偷------就打------”听得玉烟直皱眉。
忍冬道:“表少爷这般说话,想来是吓着了,见着了亲人又有些激动。不如先让他歇着吧!等情绪稳定了再问。”
亲人?她算是他的亲人吗?她看着那张红扑扑的脸蛋,那么热切的眼神,显然在他简单的脑子里已经把她当成了亲人。好吧!那就是亲人!“阿楠!那次我着人把你们送回上岩村,你娘应该是很快就带你们离开了吧?”
阿楠努力回想,用力的点头。
玉烟继续道:“你娘跟你说要去走亲戚,但是却在途中走散了,是吗?后来,你遇到了一些人,说要带你找你娘,你就跟着他们来了这里,对不对?他们让你偷东西,不偷,就打你,可是这样?”阿楠一个劲的点头,玉烟就长长的叹了口气。“阿楠,你现在找到了烟姨,就没有人再伤害你了。烟姨知道你现在很想找你娘,但这事急不得,咱们得慢慢来。现在,跟着忍冬先去歇着吧!”
忍冬带着阿楠下去,丹若和百结就冲了进来。玉烟看她们一眼,道:“茶!”
丹若咬着唇,耐着性子倒了一杯茶递了过去。“姑娘,马武他------”
玉烟喝一口茶,微皱了一下眉,道:“丹若,你果然是个急性子!百结与你正好相反,无论有什么事都会闷在心里。但我想了,她不肯与我说的事,定会与你商量。你们之间沟通好了吗?”
二人这才恍然,姑娘刚才赶她们下去,就是给她们私聊的空间啊!丹若叹了口气,道:“奴婢是真的没想到马武竟然会干出这种事来。”
玉烟道:“百结,他既是喜欢曾经的你的,若你没出事,你俩会在一起吗?”
百结红了脸道:“奴婢只当他是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