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殉葬

倾国太后 六月离歌 3434 字 2024-04-23

龙展颜缓缓抬头,昏暗的灯光中,只见龙夫人的面容明灭未定,眼神阴森狰狞,仿佛十殿阎罗里的鬼魅。

龙夫人扬起一抹虚无的笑意,语气里不无痛快,“你可知道你那下贱的娘亲是怎么死的吗?”

她的头微微俯前,眼里闪过一丝快意和张狂,声音压低,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鬼语,那般的狠毒却又那般的云淡风轻:“她是被人摁在粪桶里,活活呛死的,死后,我在她口中塞了符咒糯米钉子,再砍下四肢,让她死落黄泉进入阎王殿,也不能伸冤,生生世世,都无法投胎做人!”

龙展颜陡然抬头,眸子写满震骇,她无可自抑地全身发抖,悲愤的声音冲破口腔的恐惧,“你……为何如此残毒?”

龙夫人坐直了身子,神色清淡地笑了笑,“残毒?不算,你又可知,你被册封为皇后殉葬,也是你爹一手安排的?不要怪我们心狠,展颜,要怪就怪你娘亲生了一条下贱的命,却偏有做主子的心。你爹也没有亏待你,让你顶着皇后之名而死,你死后,能为龙家带来满门荣宠,也算是顺遂了你那下作的娘亲一心想当主子的心思了!”

她说完,轻轻喟叹一声,仿佛多年的冤屈气都烟消云散了,然后,轻蔑地瞧了龙展颜一眼,“你死后,母亲自会请人为你诵经,助你早登极乐!”说罢,尖细的嗓子里迸发出得意的狂笑,与她柔慈和蔼的面容极是不符,仆妇打开门,面无表情地跟着她离去。

龙展颜全身冰冷,脑袋嗡嗡作响,十六年的父女亲情,她本以为他是迫于无奈要遵旨而行,却没有想到,竟是他自动请缨用她的性命去换取龙家的荣耀。

她握紧双拳,恨意不断地在心底发酵,但是,她却什么都做不了,她是将军府的大小姐,身边却连一个使唤丫头都没有。狂怒急悲中,她发出一声悲吼,这一声悲吼在寂静的夜晚显得尤其瘆人。

只是,地处偏僻的下人矮苑,声音再大,也传不到一片喜气洋洋的前厅去。龙府上下,都在为龙展颜嫁入皇宫而高兴庆祝,龙家出了一个殉葬皇后,为了补偿龙家,皇家自然是少不了好处的。

而他们不知,一个念头像毒蛇一样盘踞在龙展颜的心里,恨意取代了曾有的善良,她要龙家上下,曾经欺侮过她的人,付出生命的代价。

她一死,龙家便是抗旨不遵,满门抄斩,她横竖是要死,凭什么只让她一个人凄惨地死去?

一条白绫在微黄昏暗的灯光中仿若张牙舞爪的精怪,一条生命,悄悄地悬挂在白绫上。

是一条生命的结束,也是一条生命的新生。

【作者题外话】:六月新书,大家多多支持啊!

!!

“我不愿意!”

偌大的将军府议事厅坐满了人,一身锦色绣飞鹰袍子的龙将军端坐在太师椅上,气势逼人。他身旁坐着一位身穿缎青色绣花团锦簇外裳的美妇,美妇如今面目含忧,与龙将军一同盯着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龙展颜。议事厅中,还有两位年长的老人与几位衣着华贵的女子,谁都没有做声,脸上尽是阴沉微愠的神色。

而龙展颜的一句“我不愿意”在所有人的威势下,显得何其苍白?

美妇敛住眼神,嘴角浮起一丝浅笑,声音极其的温柔,“展颜,皇上下旨册封你为皇后,此乃皇恩浩荡,你只有谢恩听从的份,快别闹,起来吧!”

龙展颜抬起头,脸上布满惊恐和悲愤,眼睛肿得跟桃子一般,双手伏地,悲声道:“母亲,哪怕您把女儿指给一个乞丐,女儿还有一条活路,可这入宫为后,便是殉葬了!”

皇帝病重,已经人事不知了,昏迷前,下旨让皇后殉葬。当今太后是皇后的姑母,哪里会看着自己的侄女殉葬而死?遂在皇上昏迷之际,下懿旨废了皇后,再以皇上之名,迎娶龙将军之女龙展颜入宫为后。皇上的圣旨是要皇后殉葬,可没说明是哪位皇后。

龙将军一听龙展颜的话,顿时勃然大怒,“荒谬,皇上正值盛年,龙体康健,怎容你在这里胡言乱语?再给我打,打到她同意为止!”龙体康健?连他自己说出来都觉得底气不足,又如何叫龙展颜相信?

龙展颜绝望地瘫倒在地上,全场寂静,没有人出声,她知道,在这个家,无人会为她说一句话,因为,她是卑贱的婢女所生的女儿,顶着大小姐的头衔,却连下人都不如。

她知道殉葬的意思,在梁朝,殉葬有两种,一种是死葬,黥面,一张张湿透了的薄纱覆盖在她脸上,直到呼吸停顿,生命终止;另外一种是生葬,人还活着的时候,就放入大行皇帝的梓棺中,梓棺封闭后,她慢慢窒息而死。无论哪一种,对她而言都是极度的残忍,还不如一刀砍了她来得干脆。

她即将是皇后,所以,要行刑也不会杖打她,不会叫她脸上身上留下一道伤痕,她瞪大惊恐的眸子,看着虎背熊腰的嬷嬷,一步步走向自己,嬷嬷手中有一抹银光,那是几根细长的针。

她全身打了一个哆嗦,从昨晚宫中传旨,而她拒绝嫁入皇宫开始,她就遭受了几次针刺的痛楚,脱去她的衣裳,几乎可以清晰看到她肌肤上密密麻麻细小带血的针孔。

这一次,嬷嬷换了一个方式,她一手抓起她的手腕,狰狞一笑:“大小姐,请莫要怪奴婢,奴婢也是奉命行事!”

说罢,一手钳制她的手掌,细长尖锐的针插入她的指甲缝里,钻心的疼传来,她痛叫出声,浑身冷汗直冒,但是,却不敢挣扎,因为,她知道一旦挣扎,等待她的将是更残酷的针刺。

她死死地咬住嘴唇,口腔里有血腥味传开,她不断地摇头,发鬓散乱,冷汗浸湿了她额前的头发,顺着脸颊一直往下流。她全身都在发抖,像一只被摁在案板上的小白兔,任人宰割。

殷红的血从她指尖滴出,滴在洁白的大理石地板上,仿若是雪地上一朵朵开得正艳的红梅。

一声声凄厉叫喊从议事厅传出去,外间站立的下人倏然而惊,有胆小的纷纷别过脸,不敢去看大小姐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