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是家家都去吃一顿,那起码又得耗个五六天,这是说什么也不行的。许长德得知他们有急事,便拿了个主意,说就摆‘坝坝宴’,把所有人都聚到一起来,吃一顿完事。凤九渊赞同了。
老人们天还没亮就开始准备,凤九渊看着过意不去,想帮忙也插不手。就只得说出去走走,拉出雷顿去村子外面散步去了。
见凤九渊这几天心情特别的沉重,雷顿就道:“你有没有想过,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种情况?”
凤九渊知道雷顿在说什么,道:“我也在想是什么原因……你有什么看法么?”
雷顿道:“两个字!”
“哪两个字?”
“攀比!”
“攀比?”凤九渊有些不解。
雷顿道:“在我们看来,他们其实什么都不缺,但为什么还要让子女们都外出打工赚钱呢?在经济改革的推动之下,每家每户,甚至是每个人的生活都在被改变着,这种改变很快,快得让人有些应接不暇。有的人脑子灵活,钱赚得越来越多,生活也过得越来越好……不,应该不是说好,而是越过越丰富。人都有炫耀心理,也有忌妒心理,当看着别人过得好时,自己就会想着过得更好。你也看到了,整个许家村都空了,留下的老人们却几乎没有怨言,这是为什么?”说到这里,雷顿就打住不言了。凤九渊想听下文,就问:“还有呢?”雷顿道:“也不能说老人们没有怨言,只能说他们被社会所逼,不敢,也不能有怨言。如果把子女都叫回身边,从来传统的生活方式,怕是比杀了他们都还要令他们感到痛苦?”
凤九渊道:“兴许你分析得对。那有办法改变这种局面么?”
雷顿道:“我不知道,我要是知道,你的内阁就该交到我手里了!”
凤九渊唉了一声。
走着走前,见道有人打马直奔许家村而来,其有还有穿红衣的公差。凤九渊就努了努嘴道:“喏,怎么会有公差呢?看样子是冲许家村来的!”
雷顿道:“想必是听许家村死了人,来查验是怎么回事的?”
凤九渊道:“那这效率也太慢了些,人都葬两天了,他们来查什么?”但没想到公差并没有直接进许家村,而是绕道山,不知道去哪里了。
没多片刻,老两口便整治出了一桌丰盛的晚餐,有腊肉、熏鸡、豆皮粉条、时鲜菜蔬,再配自家酿的果酒,满满地摆了一桌,散发着极其诱人的香味。老两口还连说许久不去镇,也没得新鲜肉食招待,还请客人见谅!
互道了姓名之后,分宾主坐下,一顿农家晚餐也就热热闹闹地开席了。
用罢之后,许张氏自去收拾碗筷,许长德陪着凤九渊闲聊,得知儿女们已有一年多没有音讯了,凤九渊道:“这怎么会呢?现在通讯如此方便,没道理一年多也不向家里报个平安嘛!”许长德说他也不知道,兴许是在外面过得不好,不敢跟家里说。
正聊着,留守村里的老人见许家来了客人,也都过来问候。
从这些老人的惊喜的眼里,凤九渊看出了他们的寂寞与孤苦,暗暗叹道:“一切都被破坏了,都被破坏了。这都是我的错,我的过错呀。经济发展了,城市越发的繁荣了,国库充盈了,人心却败坏了,还制造出如此巨大的人伦灾难,我这一身的罪孽呀,怕是倾尽朱雀江的水,也是洗不干净的……”
聊到亥时过了,一众老人正说要散去,就听得院外传来小孩子惊恐的叫声:“老祖公曾祖父,老祖公……”只见一五六岁的男孩跑了进来,看着满院子的人,哇的一声哭了。
许长德忙站起来,拉着小男孩的手问:“六牙子,怎么了,哭什么?”
好半晌,小男孩才道:“老祖公,我奶奶,我奶奶不答应我了……”
许长德长长地哦了一声,道:“知道了,知道了。六牙子,还没吃晚饭?去,去你祖婆婆那里,让他给你弄点!”说着,唉了一声,对凤九渊道:“凤公子少座,我去去就来!”只听有老人说,老六家的怕是灾星已满,回去了。凤九渊略一想,就知道他们是说六牙子的奶奶死了,心下一紧,起身道:“许老,我们陪你过去看看!”
走到村子西头,许长德领着凤九渊一行进了一间塌了半边,黑漆漆的屋子。他显是常来的,点着了灯,见床躺着一又干又瘦,白色萧然的老妇,便走去探了探鼻息,又摸了摸脉门,平静地道:“老六家的已经去了!”其他的老人听了,都道:“去了也好,去了也好,活着也是遭罪呀……”
思菊翻看了老妇的眼睛,道:“至少已经死了三个时辰了!”又问:“他家里的人呢?”
许长德道:“听说去中京打工了……”显然不想说太多,便与其他人商量起来,如何置办后事来。
看着这一幕,凤九渊真的想哭。
都是些六七十岁,老的甚至超过八十岁的老人呀,大晚的,有的被派去镇买棺材,有的去请法师安灵,有的……许长德吩咐完后,凤九渊实在忍不住了,就道:“许老,大家都是了岁数的人,又都这么晚了,去镇也有些路程,万一路有个闪失怎么办?”老人们都说他们是惯常走夜路的,没什么,便都争着去办事了。凤九渊本想让雷顿去办的,见状,也只得收回后面的话了。
村子里留守的都是老人和孩子,加起来约有四十来人,除了老得实在不能动的,或是有病在身的,全都召集了起来,这个干什么,那个干什么,都忙碌了起来。凤九渊一行四人倒成了看客,不知道该干什么才好!
下半夜,去镇买棺材和一应丧葬用品的人回来了,请法师的也平安回来了,见着他们都没事,凤九渊竟然莫名其妙地高兴得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