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2 北巡(二)

宇宙军火商 墨非 4303 字 2024-04-23

北巡这一趟,他也明白了很多东西:民间对朝廷虽有怨言,但都是冲着各地官府和内阁去的,与他这个皇帝无涉。近段时间以来,不时出现军队将领叛乱的情况,但大多都是因为受了蒙蔽,士兵对他这个皇帝的尊敬和效忠之心不曾有半点的衰减。综合这些情况来看,他这个皇帝没问题,底层的百姓和士兵没问题,有问题的就是夹者两者之间的特权集团了。

明白了这一点,他就想到了曾经带给他无穷惊悸的那控制着凤凰界的看不见的手,心下忍不住暗道:“难道是它在跟我斗么?”旋又觉得不太可能,这双看不见的手存在的意义就是维护凤凰界的利益,而他现在所作所为并不与此相冲突,反而还是殊途同归,自然也就不存在冲突的可能了。可是,除了这双手之外,谁还有这般大的能量搅得凤凰界天翻地覆呢?

想不通,凤九渊也懒得仔细再想。

在完成了祭礼仪式之后,又在贺兰道各地巡视了一圈,见他的旨意和朝廷的政令在这里得到了不折不扣的执行,极是欣慰,还让路德文好生看,仔细看,若是能将贺兰道的社会管理经验移植到其他各道去,那就再好不过了。

路德文说移植不了。凤九渊问为什么?都是凤凰界治下的疆域,凭什么就移植不了呢?路德文说:“皇上,旨意和政令的执行与民风民气有着极大的关系。贺兰道和北地各道居住生活的大多是游牧民族,他们性情耿介,忠直,缺少机心,再者受传统观念的约束和影响,执行起来自然是不折不扣的!但其余各道却就没有这样的民风了,大多刁钻,教化管理不易,旨意政令执行起来多有阻挠和麻烦,好多时候都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搞得一团乌烟瘴气。其实,贺兰道在社会管理上没有什么新颖和独到之处,甚至在很多地方还远不如南部各道……”

凤九渊是个很固执的人,即便是路德文滔滔不绝了说了一大通,也不能让他改变主意,硬要让路德文回去之后将贺兰道的社会管理经验作一个总结,并遴选出几个道来试行一下。路德文也只有无奈地应承下来。

巡视完贺兰道后,凤九渊又去了观澜道,然后再折回溯原北道,任命了新的第十二战区大总管和相关高级军事将领,这才结束了此次北巡,启程南归。

来时走得慢,回去之时兼程走路,即便是几万人的大部队,不过十天功夫就到了固原北道。

这日刚扎下营盘不久,路德文就送来了内阁的急报,说李承祚在刑部大牢里被人杀死了。

凤九渊见路德文又惊又恐,急得是满头大汗,便笑道:“我不是早告诉过你,李承祚是活不到把他送上刑场那天的,你还不信?”

路德文道:“可是,可是,臣,皇上,关押李承祚的地方臣作了周密的布置,虽不说万无一失,但至少可以保证李承祚不死于他杀……”说到这里,想到李承祚已经被杀,什么周密布置,什么万无一失,什么保证都是空谈,只得唉了一声,跪了下去请罪。

凤九渊看完了奏报,道:“死了就死了,值什么?凶手不是已经拿住了么?严审,问出主使者来就行!”合上奏折,眉头蹙了起来,道:“关押得如此严密都还是被杀了,看来朝廷以后非得把监狱建在空中才行了。安全形势不容乐观呀!”

“建在空中?”路德文觉得这个想法未免有些诡异了,略一想,就觉得只是皇帝一时的感慨,当不得一回事,便搁到一旁去了。他本是以为皇帝在得知李承祚被杀,定会恼羞成怒,自他以下,刑部、关部、顺天府等部门怕是都讨不到好果子吃,定会挨上一顿重罚,却没想到皇帝连提都没提处罚的事,竟然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了。纳罕之余,他又觉得庆幸,想来皇帝北巡归来,心情极好,所以才没有在意这等事情的。

结果没过多久又收到消息,说被生擒的凶手服毒自杀了,所服之毒正是萧可立所用的天龙胆。

又是天龙胆?

看到那几个字,路德文的眉心是连跳,暗道:“天龙胆得之不易,哪来的这么多呢?再者,凶手被擒之时,身上所携之物已经被搜了出来,这天龙胆又是藏在哪里的?”越想越觉得诡异,就回复刑部,让他们严查,务必弄清楚天龙胆到底是凶手一直携带在身上的,还是凶手被擒之后有人送到他手里的。这事若不查清楚,抓多少人就有可能死多少人,再严密的大牢都没有任何的安全保障。

北巡以来,朝廷和地方官府联手配合,共缉拿官员、将领五千余人,被牵连者超过六万。此前,关于此事还在街头巷尾热议,现在却是人人自危,再没有人敢在公开场合掉一字半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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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看着凤九渊,笑道:“皇上,我,我的使命结束了,我,我要回归神的怀抱了。皇上,能在死前见你一面,这,这是我最大的幸运。只可惜,只可惜那些,那些死在半道上的族人,他们,他们呀……皇上,你要坚定信念,不管遇到多大的磨难,都要坚持下去。凤凰界还是凤凰界,堕落者不会得逞,我们,我们永远,永远都会支持你,守护你……”喉咙里传出一连串的怪响之后,身体一阵抽搐,便软了下去,流淌着浊泪的眼睛也缓缓地合上了。

那张被风沙和阳光折磨得黑瘦的脸上依旧还挂着圣洁而幸福的微笑。[]

不用别人提醒,凤九渊知道老人已经死了。

这些年,无数人死在凤九渊的面前,但他还是第一次感到这般难受。这个才见面不到半个时辰就死在他怀里的老人,就像与他相依为命多年的长辈,早已成为他生命里最重要的支柱,盍然长逝,令他的心骤然间空了,仿佛整个世界都塌陷了似的。

当看到有晶莹的水滴落在老人脸上时,他才知道自己哭了,然后又听到了自己低沉的呜咽之声。所有摩格部族人也在哭,或沙哑,或压抑,或撕心裂肺,它们混成一起,就汇成了足以摧垮任何坚固心理防线的浪潮,让路德文、让思菊、让左青侯,让所有扈从圣驾的官员和士兵,都哭了……

老人叫鄂伦,是摩格十三部公举的大马格。

每个部都有马格,马格就是这个部族里最公正、最受尊敬的人,而大马格就是十三部公举出来的最具德行、最公正严明、最受景仰的人,简而言之,大马格就是摩格十三部的精神领袖。

摩格部人的葬礼很简单,家里有人死了,每位家庭成员去草原上或是山林里拣回一捆柴来,再以传统的方式向凤凰神祈求来圣火,将遗体火化,然后选择附近最高的山峰,将骨灰洒在风里……

凤九渊也亲自去拣了柴。祈火仪式结束之后,由他亲自执火,引燃了柴堆。随着熊熊的烈焰腾空而起,所有的摩格部人都围着火堆跳起了传统的舞蹈,庆祝他们爱戴的大马格回归了凤凰神的怀抱。

凤九渊不会跳摩格人的传统舞蹈,只得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火堆。夜幕渐渐降临,天空闪烁着几颗寒星,仿佛是引导大马格鄂伦灵魂回归凤凰神怀抱的指路明灯。看着这些下午还哭得痛不可言,现在却又高兴得像过节一样的摩格部人,凤九渊暗暗感慨风俗文化的差异,心中的悲痛怎么也无法释怀,便招手叫过思菊,道:“陪我去走走吧,这里吵得慌!”

原野广袤坦荡,夕阳的余辉照射着天边的云彩,反射出金子一般灿烂的光芒,沁凉的风轻轻地吹拂着,带来了草木枯萎的萧瑟气息,秋天,在这样一个傍晚,仿佛能够伸手触摸得到。

凤九渊就这样默默地走着,走着,偶尔伸手从不知名的灌木上采摘下来一串果实,把它们捋在手里,一颗一颗地朝远处掷去。他显然不是在为植物种子的传播而努力,他掷的,只是自己心底沉重的思绪……

不知不觉,走到一条小河边,河边一微风中翻着金色的鳞鳞细波,煞是晃眼。

凤九渊捡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坐了下来,思菊也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并把头靠在了他的肩上。闻着那淡淡的发香和河水里蒸腾上来的淡淡的水腥味,凤九渊长长地唉了一声。

思菊问:“叹什么气呢?”

凤九渊道:“其实也没什么……”

思菊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摩格人都能以最洒脱的态度来对待生命的逝去,你为什么还放不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