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人生自古谁无死{下}

死人经 洛带 3211 字 2024-04-23

他为什么不攻击我?为什么要伸手摸一下我的脸颊?

还有,当时对他动手的是张坎文,而且张坎文就站在井边,离他极近,为什么他会舍近求远,对我伸手过来?

而且当时还有那道白光的侵蚀,我虽然不知道那道白光是什么,也不知道井鬼会不会有痛觉,但井鬼的身子一点点凭空消失,换成是个人类,肯定遭受着极大的痛苦吧?那个时候,他不想办法自救,反而强忍疼痛和危险,只是为了伸手摸我一下?

怎么想都觉得诡异的不行,我呆呆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张坎文和韩稳男那边却已经恢复了情绪,两人交流合计了一下,很快便利用探照灯,在这祭坛内搜寻张坎文祖辈的骨灰。

我猛地摇晃了几下脑袋,把心底那种诡异的感觉抛到了一边,走过去,也帮起了忙。

早先在这洞穴内,我们只注意到了那圆井祭坛和四周辽阔的山壁,根本没注意到,山壁下方,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堆灰白粉末。当然,即便发现了,恐怕也根本不会联想到,那是骨灰。

事实上,那的确是文山一脉自千年前到现在,一代又一代门人的骨灰,根据张坎文的介绍,此处是文山一脉的圣地,每一个门人,只要不是惨死在外,大限来临时,都是来到此处,下到早先那太岁和真龙脉所在的洞穴里,将一身功力散去,融进那未成型的真龙脉里。然后拖着残躯,摸黑走进山洞,一路走到这祭坛内,喝一口圆井里的水,走到山壁下面盘膝坐下,然后便会有一团心火涌出,将遗体焚化。

听到他这些话,我心里无比的震惊,文山一脉,竟是千余年来,世代都在为这真龙脉的化形做努力。尽管岁月流逝,蒙古帝国不足百年便烟消云散,淮右布衣揭竿而起,重铸九鼎,其后数百年的屈辱心酸,直至如今华夏心生,文山一脉却依旧为这一切做着努力,或许他们早已忘却了这一切努力意味着什么,但毫无疑问的是,他们用血肉传承着当年那股气节!

我转眼看了看正在一旁忙碌着帮忙收敛骨灰的韩稳男,心里忽然很是不甘。

文相辛劳一生、文山一脉坚守千年的真龙脉,便要如此拱手让与韩家?

真龙脉尚未成型,文相辛苦布下振兴南龙的局面尚未形成,文山一脉坚守前年的任务尚未完结,一旦韩家得了真龙脉,再被玄学会开发使用,这条半成品真龙脉,永远不可能真正的成型!

或许如今看来,这条真龙脉成不成型并不重要,尤其对我来说,不成型的真龙脉甚至对我还有好处,那残余一半的太岁尸身,足以供我吸收充足的巫炁。

可我心里就是不甘,不为自己,只为当年的文天祥,和如今的文山一脉。

我默默的收敛着骨灰,脑子里则不断翻腾着,试图找到阻止韩家,阻止玄学会的方法。可一直到洞穴内的骨灰收敛完毕,我心中依旧一片茫然。

以我之力,根本无力阻止现在的局面,甚至,从某一方面来说,正是因为我当初取走了玄学会的真龙脉,玄学会如今才会不惜一切代价寻找新的龙脉,才会支持韩家到底。

到底该怎么办呢?

一瞬间,心底的恐惧如潮水一般的奔涌上来,我下意识的就想往后躲,但也不知是紧张,还是被那井鬼控制住了身子,我居然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井鬼那诡异的两只眼睛盯住我,然后抬起纤细干瘪的手臂,朝我探了过来。

我距离那圆井,足有三四米距离,而井鬼的胳膊,只有半米长短,诡异的是,他身子未动,胳膊仅仅只是一抬,便到了我面前,指尖几乎触到了我鼻梁上。

数年的修行,一身的道炁巫炁,在此刻却根本没有分毫作用,我就像一个普通婴孩,站在那里,眼睁睁的看着井鬼的临近,任由恐惧的潮水将我掩埋。

就在此时,耳边忽然有一道山崩般的炸裂声音响起——

“人生自古谁无死!”

张坎文的声音!

他的声音极大,根本不似人类所能发出,语调也带着一股奇异的韵律,一片抑扬顿挫中,一股莫名的力量升腾起来,井鬼的手,在我鼻尖上,生生的定住了。

被这声音一惊,我神情警醒过来,避开井鬼枯瘦的手指,余光往前面一扫,张坎文负手而立,昂然站在那里,一身白袍的映衬下,仿佛儒雅国士,只是谈笑般的嘴巴未动,也不知怎么发出那种黄钟大吕一般的声音。

而在这时,井沿上也是一阵亮白色光华升腾,这白光极强,甚至将整个山洞都照亮了,不知何时,那井鬼的双脚已经踏到了那里,整个身子都被这白光笼罩了进去。

就在我眼睛刚刚盯上去的时候,井鬼踏在井沿上的双脚已经消失不见了,那白光仿佛蕴藏着极强的高温,热水化雪一般,直接将井鬼的身子融化。

先是双脚,然后是小腿,然后是腰部、胸部……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井鬼的身子只剩下了脖颈头颅,以及远远伸出来,依旧放在我面前的手臂。

真不愧是文山一脉,虽然不知道这句“人生自古谁无死”之中,蕴藏着何种力量,我也感应不到,但仅仅只看这一眼便可瞪伤天师的上古恶灵毫无抵抗之力,我就知道,这是何等庞大的一股力量。

我心里松了口气,先前的恐惧也瞬间消失不见了,我甚至目光从井沿上移开,朝这井鬼的脸上看过去。

井鬼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那白光对自己身体的侵蚀,又或许是根本没来得及注意,那两颗诡异的眼球依然正对着我,黑色的瞳孔中,甚至能看见倒映着的我的身子,脸颊两侧的两根干瘪肌肉微微动了几下,那模样看起来就像是挤出了一个笑容般,分外的诡异。

而就在我的目光移过来的同时,他的手臂又动了,跟先前一样,他竟是不管那白光,手臂继续朝我的脸上伸了过来!

早先消失的恐惧,一瞬之间重新出现,而且便的愈发浓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