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活得很清苦,没有好房子,也没有好菜肴,就连能勉强入得了他口的好酒好茶都找不到。他却觉得凡人的生活比在天宫要来得真实得多。
直到,战争波及到了这座偏远小城。
战争一旦开始,青壮年男子就是珍贵而稀缺的资源。家书铺子被砸了,朝廷将润玉抓去当兵,他甚至还没有操练过枪法,就被塞上一柄锈掉的□□,套上一身过小的铠甲,逼着上了战场。
对于上位者来说,一场战争是可以量化的,多少人死去,花了多少钱。
这一次,对于润玉来说,他不再是上位者,而变成了数字之一。
他本就精于武艺,又学了“独孤九剑”,即便这一年疏于练功,内力不算深厚,也比其他士兵在战场上更容易存活。他身边的战友换了一批又一批,他被封为“百夫长”、“千夫长”,最近樊城将军告诉他,再多战一回,就可以向朝廷上书封赏了,指不定还能封个小将军。
然而,润玉感受到了真正的恐惧。他怕的不是杀人,也不是被杀。
最可怕的是,一场场大大小小的战役,根本没有尽头。永远杀不完的敌人,永远烧不干净的尸体,永远吃不饱的饥民……
他不要当什么将军,杀更多的人!效忠朝廷?为什么要效忠一个他既不熟悉,也不讨人喜欢的权利中心!
润玉脱下军装,卸下军务。
“王将军,润玉下个月想请辞离开。”
将军王坚仍低头看着公文,头也不抬一下,“你能逃到哪里去?”
“只要离开这里,总能找到一个不需要每天操练杀人之术、每月都要挥刀杀人的地方。”
“你不是武陵人。”
“或许我能找到。”
将军缓缓抬起头来,“你找不到,因为根本就没有桃源。不需要申报下个月的批次了,你现在走吧,我就当你上回死了。”
“将军,只是这个月军队的后备军还没有赶到,正是人手不足的时候,我可以再……”
“听不懂吗?武功再好有个屁用,你这种人,就不适合当兵!本将军让你现在就滚,卷铺盖滚吧,一个晚上都不许留!”将军说完,将手中的笔往他的身上砸去。
润玉没有躲,墨水撒到了他的布衣上。他将笔捡起来,放回了将军的案上。将军又将头埋进了案头公文里,不再看润玉一眼。
原来,这就是他共生死一年的同袍。
走吧,没什么好留恋的。
[1]《雁丘词》元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