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 68 章

佛系反派 渲洇 5061 字 2024-04-23

“我一直、一直信任他。可是当他知道我预备出逃后,他将这件事告诉给了园里的管事。那天晚上,他亲自冲出来抓我……”

楚见薇看不到九官的表情,但她知道这孩子现在一定是流泪了,他稚气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哭腔。

“我杀了他。”九官说:“在打斗中,我失手杀了他。然后,我就被抓了回来。”

楚见薇倒吸了口凉气。

九官此时才不过十余岁,却已经成了杀人凶手。被他杀死的居然还是曾经的挚友。楚见薇作为一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以她的阅历都一时不知该如何评判这件事。

是安慰他么,告诉他没事的,不过就是死了个背叛自己的人而已?

还是指责他,大骂他残酷,嫌他沾上了血的双手肮脏不堪?

最终楚见薇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她只是拥抱住了他。她知道他现在很害怕,除了拥抱,再没有什么可以安抚他的情绪。

“姐姐,我成了一个坏人了。”九官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不,你不是。”楚见薇打断他的话,“至少……现在你不是。至于你以后会成为一个怎样的人,那得看你走一条什么样的路。人这一生,有无数种可能。你只有一步步的走下去,才能知道你究竟会变成什么样。”

想了一会,楚见薇又道:“做了错事,并不意外着以后你从此以后就要被打入地狱万劫不复。但是前提是你别放弃自己。”九官缄默,不知是在想什么,楚见薇倒是忽然忆起了很多很多自己的旧事,“我跟你说,我以前也不是什么好人。我像你这么大时,常常出去欺负别人,不好好读书,还偷钱、撒谎、喝酒,总惹我母亲生气。”

“是么?”九官忍不住问道。

毕竟现在的楚见薇看起来太过温柔和善,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做坏事的人。

其实是假的……楚见薇人怂,最中二的时候都最多只是逃课打个游戏而已。

“呃……是真的。”楚见薇尴尬的扯谎,“所以说人生是有许多不确定性的,你永远不知道你会变成什么样的人,所以不要轻易给自己下定义。我跟你说——你知道为什么我叫见薇么?”

“为什么?”九官毕竟年纪还小,很快就被楚见薇带了过去,顺着她的话往下问。

“我还没出生的时候,我爸……我父亲就离开我母亲了,当时我母亲生活的也很不好,她就想把我给丢了。她抱着我去了孤儿院,刚想把我放那里。结果……她在孤儿院的围墙外面,看到了一枝新盛开的蔷薇花。那时早就过了蔷薇的花期了,可居然有蔷薇盛开。我母亲说,她当时一下子就心软了,觉得既然在不合宜的时间里盛放的话都可以开的很好,那么本不该出生的我也应该被接纳……所以她又把我抱了回去。然后给我起名叫见薇。”

“原来姐姐的名字中,还有这段故事。”

“人的名字中一般都藏了很多东西的。我听你母亲叫你澂儿,虽然不知道具体是哪个字,但我想,其中也一定包含着你父母对你的期许吧。”

“可是我现在不叫澂儿了。我连他们是谁都想不起来。我姓什么,全名是什么,我都不知道。”

“不要紧,等你以后出去了,你再去找你的父母,到时候,你就知道你叫什么了。”

“如果哦能够出去……”和楚见薇说了这么多话,九官的情绪也慢慢平静了下来,他笑了笑,“如果我能够出去,姐姐为我起一个名字吧。”

“我?”

“如果没有姐姐,我肯定已经死了,或者疯了。我这条命等于是姐姐给的。”

“这……”你可真是为难起名废了。再说了,楚见薇也不觉得自己能够替代九官的父母,九官对他们看不出多少感情,是因为他没有和他们相处的记忆,但楚见薇还是觉得,他应该保留自己的名字。

九官见她不说话,便自顾自的说了起来,“姐姐姓楚,那我也姓楚好了。”

楚见薇一怔,没有反对,她想这应该只是他随口一说而已,如果他真的有一天能够找到自己的生父,当然会恢复自己的本姓本名,“嗯……那就姓楚吧。”

“假如我是个女孩子的话,我就叫‘见月’。”说了这么多话,九官的体力渐渐不支,声音也越来越低。

“见月?”

“嗯,见月。我记得姐姐教会我的第一个词,就是‘见月’。那时姐姐和我说,这个词有个很好的寓意,姐姐还记得么?”

“我……我记得。”楚见薇心脏狂跳。

见月,楚见月。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楚见薇伸手,一寸寸摸过九官的眉眼,急切的想要确认些什么。

“姐姐?”

楚见薇忽然想起自己拿了不止一支蜡烛,连忙在地上摸索了一阵,终于找到了被她胡乱塞在一堆伤药之间的白烛,她将其点燃,猝然亮起的火光照亮了两个人的脸。

楚见薇这时才意识到,九官已经不是几年前的那个孩子了,孩童的稚气在他眉宇间褪去了些许,少年的精致展露了出来。虽然这张脸的轮廓还未定下,但依稀可以看到日后的清丽秀致。

“见、月。”

“嗯?”

“你不能叫见月。”楚见薇定了定神,“你……你是个男孩子,‘见月’这两个字,不适合。”

“那姐姐认为我该叫什么?”九官实在撑不住,慢慢闭上了眼睛。他将头埋在楚见薇肩窝处,容颜说不出的安详宁和。

“悦。”楚见薇脱口吐出了这个字:“愉悦之‘悦’和‘月’同音,欢喜、高兴的意思,我希望以后你能开开心心的活着。”

“那,我就叫悦。”半睡半醒的人迷迷糊糊的回应道。

楚见薇看着昏睡中的他,神情复杂。

第二天,九官醒来时,楚见薇已经不见了。只有地上还剩半截的蜡烛、散乱的药瓶、水囊、提醒他,他真的曾见过她。

有时候,九官会怀疑自己得了癔症,那个会时不时闯入他生活之中,对他无微不至的“姐姐”,根本就是他自己想象出来的影子。

然而这一次,当他自己都已经开始厌弃自己的时候,姐姐却告诉他,要活下去。

她还说,他不是坏人。

他找到了昨晚他没能吃下去的馒头,将这块干硬的面团一点点掰碎,塞进了自己嘴里。

就这样又过了一天一夜——当然,他并不知道一天的时间过去了,牢房里看不见日升月落,他只能凭着自己的意志力苦熬。

第二天正午,窗子被再度推开。灼目的光刺进他眼睛里,他伸手挡住阳光,眼眶中大滴的泪水涌出。

“咦,还没死呢。”前来收尸的下人惊叹了一声。

九官垂下头,用他平生从未用过的柔顺恭谦的语调说道:“我认错,求你为我找到管事,告诉他,我愿意听从他任何的吩咐。”

“任何吩咐都行?嘿,园里性子最烈的家伙居然也乖巧起来了,我就说嘛,这世上哪有驯服不了的马。”

九官咬着牙微笑。“对,任何都可以。”

那天下午,他被接出了那间潮湿黑暗的牢房。

管事亲自过来看望他,确认他的脸未曾被毁去后,大慈大悲的为他请来了大夫,将断了的腿骨接好,再刮去背后的腐肉,重新上药。

九官躺在床上养了三个月,三个月后,他被送去了宋家家主那里。

当天晚上,宋家被一场大火所吞没。

“姐姐相信我不是坏人,我也就不能再杀人了。”他遗憾的看着倒在血泊里的宋家家主,这个肥胖的中年人还剩最后一口气,但他就是不给他一个痛快。

大火飞快的曼延,留在这里的人,除非运气好,否则绝对会被烧死、呛死。

腿伤已经恢复了的九官灵敏的翻窗逃出,熊熊大火燃烧在他身后。往日里守卫森严的大门今日再无护院的身影,他打开戏子们往日里居住的地方,对着那些有着相同遭遇的同龄人们笑了笑,“都准备好了么,咱们走吧。”

被困住多年的牢笼打开,被关在笼里的雀鸟疯了一般涌出,那一瞬间的气势足以吓到许多人。这些心怀着怨恨与激动的小少年们一边往外面狂奔,一边点燃了沿途的道路——这场逃亡蓄谋已久,每一条路上都被他们提前准备好了易燃的事物。

宋家在冲天大火中毁灭,于许多人而言,这一天意味着新生。

这一天九官死去,这世上只剩,楚悦。

这是汤槿语第三次来到这间屋子。

就在几天前,这间屋内掉下来的花盆险些要了她的命。

汤槿语的属下有些不能理解她的行为,在他们看来,既然嫌疑犯已经找到,只需要施以重刑,就一定能够问出些什么。但汤槿语却极其反感用严刑逼供的方式审案。她抓到了楚悦,楚悦什么都不说,可汤槿语也不对他做些什么,而是选择了来到事发地点,继续寻找物证。

多日来的辛苦还是有回报的,这一日,汤槿语站在空荡荡的房间内,终于意识到了被她忽视掉的线索。

“你们抓到静尘时,他是在屋内还是在屋外?”

“屋内,就伏在窗边。”

“那就奇怪了。”汤槿语在窗子和门之间来回踱步,“若我是凶手,我砸下花盆后的第一反应该是逃跑,你们冲上来的速度就算再怎么快,这时我也应该逃到这间屋子之外了,怎么还会趴在窗子边让你们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