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熊熊燃烧的火场里,凌夙诚却感到手脚发冷。
但是也仅此而已。
汗水让他好不容易半干的衬衫再次湿透,凌夙诚用力地做了几个深呼吸,所有细小的信息再次丝毫不差的敲击在他的神经上。穿透层层杂音,他清晰地感知到了门外的七个人子弹上膛的动作。
他背靠在窗前,将子弹在左手心略微点数,全身像是绷紧的弓弦。
火光已经使他看不见那些孩子的位置了。在这样的老建筑里,燃烧就像是急症传染。
把这群人全部杀死,或许不是完全做不到的事情。或许。
“倒计时十分钟。”左手的id不合时宜的传出了预先设定的报警声。
凌夙诚低下头,缓慢而有力地活动十指关节,深深吐了一口气,转身从窗台一跃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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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险人物已经走远。门外领头的男人用力吸了一口烟,轻松地开口:“得啦,还傻站着干什么,救火啊。”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我去跟先生说一声。”男人将烟蒂在脚底踩灭,转头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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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走了?”
“刚走。火烧的太大了,估计能把这里直接烧没,您也赶紧动身吧。”男人恭恭敬敬地说。
“你是不是想问,明明知道要来个棘手的人,还要这么开着空门让他闯?”
“不是。我知道您的意思,面对这种人,再多兄弟守着也只是多加牺牲而已。”
“是啊。”说话的人隐隐叹了口气,声音意外的清脆稚嫩。
“您是故意安排老戴守那里的,对么?”
停顿了一会儿,那个年轻的声音才再次开口说:“泉林,你觉得我们最害怕的是什么人?”
被称作“泉林”的男人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你明白就好。”
泉林随着年轻人的目光望向窗外,窗外的藤蔓上零星开出了几朵娇艳的小花,迎着阳光颤抖着。
凌夙诚微微蜷缩身体,借着植物和建筑物本身凹凸造成的光影遮挡,像一只壁虎似的挂在六层目标地点的窗外。
他的体温此刻大约只有二十度,窗棱上滴落的凉丝丝的积水落在他的肩头,居然让他隐约觉得温暖。在他的刻意控制下,全身湿透带来的失温被有意识的放大,使他像个真正的变温动物似的,即使是对手中有人拥有堪比红外线传感器一样敏锐的“天赋”,也无法察觉他的存在。但这种能力的缺点也显而易见,疲倦的感觉渐渐变得无法忽略,凌夙诚阖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短暂地放松自己紧绷的神经。
在这栋建筑里,他一共感受到了十二名活人,其中八人来回移动于一楼到三楼之间,四楼五楼各留有一人,六楼目标房间内两人,人员布置较为松散,但是行动有序。如果加上守门的四个人和外出追捕逃脱的元岁的两批人,这里可以算作是一个小有规模的据点。
目标房间和他的直线距离只有不到三米。只要对面不是瞎子,一旦接近玻璃窗,稍微左顾右盼,任何掩护措施都无法阻止他被发现。就算是乐观的假设对面没有通讯装置,四五楼分别留守的一人也可以很快的传递消息,到时候他要面对的就是至少十二名对手——暂时离开这里的两批人随时可能回来。
简单调查现场,处理可能存在的尸体……他至少要争取到两分钟尽量不被打扰的时间。
从这个角度,凌夙诚能够清晰的看见六楼被砸碎的那一面玻璃窗。离他不远的位置,还有一个锈迹斑驳的简易雨水收集器。
十拿九稳的办法没有,值得一试的倒是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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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碰撞声,伴随着玻璃碎裂的尖锐声响,今天第二次惊扰了这栋老旧的建筑。
“他妈的,不会真的又诈尸了吧!”有人高声叫嚷。
就像是往静谧的湖面投入了一粒石子,楼内的井井有条的状态短暂地被打破了。一瞬间,沉闷的脚步声,嘈杂的交谈声汇成一片。
“安静!安静!不知道先生在休息么,都在嚷嚷什么?”主持局面的人出现的很快,听声音正是刚刚在门外分派任务的那个,“每楼分一个人跟我上楼看看,别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乱了套。”
与此同时,六楼的两个人的讨论已经结束。他们迅速判断出声音的方向是处于他们正下方的房间,其中一个立刻动身下楼,在四楼楼道撞见了也正欲下楼报告消息的五楼留守人。
“怎么又来……什么情况啊?”
“你没去看看?这样,我去把上来的人往五楼带,你先去声响传来的地方应付着。”
“你们还留了一个守着六楼?让他下来陪我一起,把握大一点。”
“你还要人壮胆?六楼的那群是真的诈尸不了了,但是咱们还得留个心眼。”
两人急匆匆的交流完,再次分头行动。
出人意料的顺利,几乎一切都符合猜测。当意识到刚刚在门口的两人是口述传递消息,凌夙诚便猜想对方也许是为了竭尽全力不发出任何信号,采取了最为原始的通讯方式,才会分别在每一层楼设立一个“联络人”。
但是六楼剩余的一人仍是麻烦。凌夙诚抬眼,瞳孔里是藤蔓斑驳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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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查探了一遍搬到这里来的学生的遗体,略显憔悴的男人搓了搓下巴的胡茬,低声“呸呸”了两声。
只剩下五具遗体躺在这里,其中一具模样还有些凄厉。“小胡茬”别过眼睛,强迫自己不要多想。可他还是忍不住想起了他那个小小的珍宝,也是在这样一个雨过天晴的好天气里,无声无息的躺在了沾满灰尘的地板上,再也不会被阳光所温暖。
孩子的笑声好像还回荡在他的耳朵里,小小软软的身体留在他臂弯里的温度似乎还未褪尽。
他的孩子失去了成长的机会,但他也没有病态到会对其他孩子的生死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