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目标

鲸落都市 群青 5891 字 2024-0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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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我……”元岁挠了挠头,不太好意思地小声说到,“能不能……喝口水……”

不知不觉,元岁确实已经连续说了很久。凌夙诚愣了一下,把表情放松了些,压低声音,尽可能柔和地说:“你喝吧。”

元岁掏出水壶,眼神闪烁地打量着他,结结巴巴地开口:“那个……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对方在接触您之后,肯定还有下一步的动作。我想万一是这样的话,早点告诉您总是好的。”她又低头喝了点水,捂着嘴咳了两声,郑重到:“其实,不管您相信了多少,我都是真的很谢谢您。如果不是在那个时候突然撞上了您,狠狠刺激了我一把……我大概差一点点就要坚持不下去了。”

凌夙诚突然感到有些莫名的惭愧。他摇了摇头,轻声说:“该说谢谢的或许应该是我。”

说完,两人都默契的沉默了一会儿。元岁慢慢地喝完了大半罐水,而凌夙诚的脑子里则是少有的活跃了一段时间。

半晌,凌夙诚突然开口:“我还有一个问题。不,准确的说,是请求。”

元岁立即放下水壶,把腰挺直,头一次露出了一点意外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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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就是这样。”刚一回船,凌夙诚极其少见的选择了直接与他父亲面谈,省略了元岁叙述中私人的一部分,直白地陈述了最终的结论。

坐在椅子上的中年人挠了挠下巴,高深莫测地上下打量着自己的儿子。他刚刚从短暂的午睡中被自己的儿子吵醒,头发显得极其蓬乱,配合没刮干净的胡子,整个人显得有些邋遢。

但即便如此,即便是他坐着仰视,而凌夙诚站着俯视,惯常的笑容中却依旧带着一股威势。

“你全信了,这些?”

“至少,我认为不能完全不做理会。”这个男人极少以这样的仪态出现在人前,凌夙诚有些意外,猜测各项事情进展都不太顺利。

“说来赶巧,”中年人摸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我闭眼前刚刚接到韩越的消息。他已经找到头发的主人了,出乎意料的很快。”

凌夙诚皱眉。这么没有头绪的任务,他以为韩越至少需要五六天的时间才能有个初步结果。“是哪里?”他问。

“‘颛顼’。稍微修整一下,预备与韩越在咱们的邻居船上汇合吧。”

“……依旧让我正面参与这件事,这样可以吗。”

“哈哈哈哈,如果别人都千辛万苦挖好坑了,你不去跳一跳,多浪费啊。”中年人伸了个懒腰,没心没肺地冲着他开怀大笑。

“您的意思是?”

“与其被动的被别人拉着走,还不如主动跟在别人屁股后面。”中年人招了招手,示意他走近一些。

凌夙诚面露不解,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走上前去,结果被自己的父亲大力捏住了肩膀。他瞥了一眼,正看到一只皱巴巴的大手像是一只五条腿的蜘蛛似得攀在他的肩上,让他觉得不太自在。

“去吧,我的儿子。这事儿可有意思呢。”说完,中年人煞有其事地在凌夙诚的肩膀上拍了拍。他的眼睛里混杂着的到底是调侃还是慈爱,凌夙诚始终看不清楚。

不再多问。凌夙诚平静地点了点头,挪着步子似乎是想走,但最终又莫名定在了原地。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中年人眯着眼睛笑。

眼神闪躲了一会儿,凌夙诚眉头微微抽动,沉声开口:“有。”

什么样的任务,会交由凌夙诚执行?

尽管不完全是负责处理元岁口中“给了不得的人处理私事”这样听起来非常不光彩的活计,但完成一些机密的,紧要的,不能为多数人所知的突发事件,的的确确是凌夙诚的职责所在。一队前三组与其他组的机制天差地别,其中一点就体现在凌夙诚百分之九十的时候都是在没有任何后援的前提下单独执行任务,而不是小组行动。

某种程度上来说,凌夙诚甚至不一定说得上是各项任务完成的最拔尖的。“孤胆英雄”这四个字,在军队内部往往也和“刚愎自用”联系在一起。但在能力之外,值得信赖才是凌夙诚站在这个位置的根本原因。

他不需要百分之百做好,但是不能有一点做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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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的确是‘特别的’,你们全部的六个人。特别到需要我来执行这个任务。”凌夙诚从兜里掏出一块干净手帕,示意元岁稍微整理一下。

元岁抿着嘴双手接过,低着头道谢,擦桌子似得在脸上胡乱抹了两把,眼睫毛都给搓得卷了起来,在她隐约湿润的眼眶上可怜巴巴地翘着。

这确实是一个有点难对付的女孩儿。凌夙诚蹙眉,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受了元岁太多有意无意的鼓动,一步一步逼近他能够透露的底线。这非常不妙。本质上来说,元岁刚刚说的一切,都属于她原本就应该交代的部分,而凌夙诚用于交换的却都是实打实的“秘密”。更微妙的是,也许是和自己那个演技精湛的父亲打了太多交道,凌夙诚隐隐能够分辨出元岁某些刻意的部分。

这是一个相当懂得以退为进的人。“被怀疑者”、“弱者”、“后辈”,甚至是作为“女性”的身份,非但没能让凌夙诚在与她的沟通中占据主动地位,反而处处受其掣肘。同情心模糊了“理性”和“感性”的界限,莫名的负罪感让凌夙诚难以开口怀疑或是指责。在不断地相互试探中,看似吐露了更多的元岁才是真正的赢家,凌夙诚只能顺着她一步步推进的逻辑,无需她开口,就自觉地交代她想要知道的。

甚至,即使凌夙诚识破了这点,却还是端不出一个长官应有的架子——对方只是一个刚刚经历不幸的、比你弱小得多的女性罢了。

“谢谢您。这句感谢绝对出自我的真心。”元岁将弄脏的手帕用心地叠好,揣进兜里,“我会洗好再还给您的。”

“没事。”凌夙诚在眉心用力按了按,尝试主动把握谈话的方向,“关于你提出的这些问题,你自己,有没有一些推论呢?”

元岁看了一眼快要被画满的桌面,有些为难地起身,在不远处的置物栏里翻找了一会儿,突然“咦”了一声,随即捧着一副国际象棋重新落座。

“我本来只想找找有没有方便举例子的东西,”元岁主动解答,“没想到居然有这个。”

说完,她连续掏出了四枚黑色的旗子,随意的摆在桌面,继续说到:“关于目前最难弄懂的——敌人这次行动的目标,我现在能想到四种最基本的可能性,就用它们来代替好了。”

“你说。”

“第一种,敌人的目标是我们六个人,理由是您所说的,我们的‘特殊性’。”元岁将第一枚棋子推到凌夙诚面前,“第二种,敌人的目标是我们六个人,但杨组是最重要的。第三种,敌人的目标仅仅是杨组,三组其他两个人对他们原本是没有价值的,而我们组是因为会坏事儿才被卷进来的。”

凌夙诚看着眼前重新排成一列的三个棋子,在心里捋了捋,点了点头。

“杨组的特殊之处,当然是跟他的id有关。他是‘自律队’的成员,拥有诸如审查学生完整资料,阅读部分机密文件等等高级权限。而在拥有这些高级权限的所有人当中,在校学生显然是最好下手的。”元岁捏着第三枚棋子,“如果是这样,那么我们的对策很简单。从杨组的id落到他们手里,到您下令注销他的所有权限,中间的时间非常短,想要查出他们究竟利用id做了什么,应该非常容易吧。”

“实际上,”凌夙诚犹豫着停顿了一会儿,“他们什么都没有来得及做。”

“哦,这样吗?”元岁眨了眨眼睛,“您觉得从这里,究竟能不能直接接入我们的网络呢?”

“你之前好像说过,当时这里没有信号。但也许他们有别的你使用不了的信号沟通手段。”

“您说得很有道理。”元岁将第三枚棋子再次移回自己面前,“但是看样子,他们却没有将这种沟通手段用于自己人之间的情报传输呢。”

“这两种技术不能完全混为一谈。”

“好的,看来这种思考方法很容易碰壁。没关系,我们换一个角度。”元岁清了清嗓子,憋出一种相对低沉一些的嗓音,“从现在开始,假设我是对面的一员,那么——这次的行动会给我带来什么收益,又会带来什么损失呢?”

“我们现在正在确定的目标,就是你所谓‘收益’的一部分。所以第一个问题我没有办法回答你。”凌夙诚很配合,“但是损失,至少我知道其中的一部分。会有人员伤亡,这个据点也会丢失。”

“您也混淆了两个概念。预计会发生的,和确实发生了的,是两码事。这么说吧,如果您来的不够及时,他们完全来得及全部转移,那么在他们的计划里,也许并没有预料到人员伤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