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多事啊。”
医生最后一次听见他的声音,随后和女孩儿一起倒在了帘幕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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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应该有申请过先休息两天吧。”女孩儿,或者说漂亮的男孩儿坐在镜子前,任凭罗子炀用力扯了一把他的头发,再戳了几个花花绿绿的发饰上去。
“这是你的义务。”罗子炀挑着眉给他理了理头发。
“头上很重。”男孩儿随意薅下一枚珠花,看了看自己镜子里的脸,“你总要提前告诉我一声是要见谁吧。这么夸张的妆,是个能和我打上照面的大人物咯?”
罗子炀没出声,而是认认真真地看着镜子里的男孩儿:“今天气色看着不错?你明天大概又没有饭吃了。”
“反正你们用我也就这小半年了,就不能对我好一些吗?”男孩儿瘪了瘪嘴,过分阴柔的眉眼眯成了一条线,“我是长不高了……胖一些也没关系吧?难道非要轻飘飘的才像是仙女么?”
“你这撒娇一样的口气是怎么回事?好像自从我告诉你快要退休的消息之后,你好像很高兴似的。”
“我是很高兴。”男孩儿穿着月鸩神标志性的素白长裙在镜子前仔仔细细地转了几圈,音色一如既往的介于少年人的温润和沉稳的女性之间,“你可以开始宣布我今晚的工作了。”
正在这时,突然有人在外侧敲了敲门:“宗先生过来了。”
“知道了。”罗子炀应了一声,又活动了一会儿脖子,突然低下头,贴着男孩儿说,“那我就提前给你透露一下,你很快要见到那个让你念念不忘的凌组长了,是可以好好高兴一下。”
“是吗?真好呀。”男孩儿轻轻舒了口气。
“你私下里对着我们这些知道你身份的人,能不能不用这么恶心的语气说话?”罗子炀“呸”了一声,一边念叨着“不男不女的东西”一边出门去。
男孩儿目送着他走远,静立良久,突然笑了一声。
“真好呀。”他又轻声重复了一遍,“这样的日子,大概今晚就要结束了吧。”
不得不接受他继承“月鸩”的名号,和看轻那位无趣得有趣的凌组长,大概是你们错的最离谱的两件事。
不过才站立了两三分钟,强烈的头痛便逼迫他不得不扶着墙跪坐下来。
镜子忠实地反馈他此刻柔弱的姿态,男孩儿静静地与镜子中的自己对视。
这幅样子,怕是谁都能骗过去吧。
2181年,1月31日,大雪。
受困于白令海峡冬季咆哮的暴风雪,颛顼号如同一个真正的海上孤岛,静静矗立在白茫茫的冰原之上。
“医生,您请跟我这边走。”带着半张面具的中年人向他微微行礼,示意左右可以为他松绑,随后一个人走在前方,木屐在地板上留下一串空洞的足音。
浑身裹得严严实实,只留一双惊慌的眼睛打转的医生回头看了一眼。匍匐的信众从巷口延伸到看不清楚的拐角,黑压压的人群中,只有一道道惨白而细小的光柱直冲向天花板。
守卫门口的四位面具人冷冷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医生咽了口唾沫,踏上贵重的木质地板,穿过一道又一道挂满各式护符的门。
石池子里的两尾艳红色的锦鲤,悬挂于护符之间锈迹斑驳的铜风铃,清一色左右分列跪坐在每一道门前的守卫……回廊连接着另一条回廊,引路人的身影被跳跃的烛火拉得纤长。恍惚之间,医生仿佛觉得自己正在前往天国……或者黄泉。
寸土寸金的船内,居然还有这样的地方。医生被雕着花纹的门槛绊了一下,被引路人牵引着跪倒在帐前。
一位单薄的妇人身影映照在帘幕上,医生听见她痛苦的哭叫声,时而像是漂亮又慵懒的猫抓在心上,时而像是厉鬼发泄着此生愤懑。
但是妇人那高高鼓起的腹部,他是不会看错的。
“她……?”医生声音微颤。
“我们教派的规矩。”引路人的声音淡淡的,“月鸩大人只能通过前代的身体才能成功转生,人造羊水是承载不了她伟大的身体的。”
“这……”医生微微咋舌,在引路人的默许下上前挑开帘幕。
一个远比他想象中年轻许多的清秀女性,揪着眉头半蜷缩在榻榻米上,投向他的目光充满了无声的求救。
医生看着她干瘦的身体,和唯一突兀的腹部,擦了擦脸上的冷汗:“您知道的,很多年了,自从人造子宫技术成熟之后,法令规定夫妻双方必须接受这种孕育方式,避免为了繁衍而耽误必要的工作时间……”
“我知道。”引路人点了点头,“所以我们才必须找你过来的。现在的医生之中,做过这类手术的人已经非常少了。”
“……她的身体状况太糟糕了。”医生瞥了一眼女性苍白干瘦的指节,斟酌着对方的脸色开口,“大概没有办法活下来。”
“这没有什么关系。”引路人的语气就像在陈述一件物品,“她的使命反正也到今日为止了。”
“那么……她就是……月鸩大人么?”医生很艰难的组织着句子。他的妻子也是月鸩神的忠实信徒,曾在朝会之时远远地望见过她一眼,随后激动的几个晚上彻夜难眠,扯着他絮絮叨叨的念叨着月鸩大人是一位如何惊艳超脱尘世的美人。
“从今日起,是前代的月鸩大人。”引路人似乎有些不耐烦了,缓声警告到,“快一些动作吧,医生。若是下一代月鸩大人没有成功降生,您让我们难办的话……我们也只能让您多感受一些痛苦了。”
“我、我明白了。”医生将随身携带的简陋工具放在一边,勉强颤抖着直起身来,上下打量了穿着素白衣裳的女性一眼。
说是女性,医生觉得她的外表看上去不过是十二三岁的女孩子。没有完全长开的眉眼无论流露出怎样的挣扎痛苦,也透着股不经世事的茫然纯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