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手持的次等武器实在是不太经用。汤雨澈“呸”了一声,将受损的刀刃用力杵进地里,以此为支点以类似跳高的姿势翻滚腾空,一脚踹飞了敌人中看起来最像领头的那个,随后拽着最近一人的领子,直接狠狠掼向地面。
如同元岁所想,莫名的火气塞满了她依旧在微微钝痛的心脏。她咬着牙,大姐大风范十足的直接踩在了正想努力从地上爬起来的壮汉头上,用力喘着气。
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这幅尊容在那个傻小子眼里是什么样子。
汤雨澈不敢回头,弯腰从地上又捡起一把长刀。
她和那个冷血的男人终究流的是同样的血。或许在见识过这样的自己之后,闵舒最终会明白这一点。
也好。
几天以来,她也曾经在心底质问过自己,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或许是由于前几天在自己的导演下失血过多的后遗症,又或许仅仅是因为自己确实疏于练习。汤雨澈终究是觉得有些疲倦了。
她其实已经疲倦太久了。
对于一个注定苍白的人来说,活着是那么没有真实感的一件事。
再次利落的挥剑,用力刺向一人的腹部,但是造成的创口并没有达到预料中的程度。那人很快便痛骂着挥刀还击,汤雨澈如同在社交场里的舞池一般原地旋转,抢先一步发动进攻。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明确的感受到过,自己的生命的的确确是掌握在自己手中了。愤怒混合着莫名的欢呼雀跃,连伤口传来的疼痛都是那么真实动人。汤雨澈潦草的擦了一把刀刃上的血,重新冲入敌阵。
“你冷静点!离远一点!”元岁在后面着急地喊了起来。
这位世外高人的动作太快,距离对手又太紧,她几乎不敢继续开枪。
血液溅到了脸上,汤雨澈实在是腾不出手来整理仪容。在这之后,她究竟应该以怎样的面目面对闵舒呢?他会害怕这样的自己吗?
算了,也无所谓,原本也没想过要让他对自己感激涕零。自始至终,她只是忠于自己一瞬之间的想法——从看见病床上的闵舒的一瞬间开始。
他是那么鲜活啊。
世界上最讽刺的事情,或许就是最有资格表达对世界的唾骂的人,居然向她伸出了手。
耳鸣的感觉渐渐变得无法忽略,汤雨澈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
该停手了,理性在告诫她。
可是,为什么呢?汤雨澈的双目赤红,再度攥紧刀柄。
视线里朝她冲过来的人影渐渐变得模糊不清。她只是直直地立在原地,一时间竟然没有对手敢头一个上前领教。
世界啊,你听着!她在心底里无声的怒吼。
这是我……对你的报复!
“恭喜您,二试已经通过了。”女管家双手递来一封素色的通知书,语气依旧恭敬得体。
十五岁的汤雨澈人生第二次难以自抑的喜上眉梢,抱着通知书在房间里小跑了好几圈——这一轻狂的举动,在这个家里,原本是完全不被允许的。
“那个,父亲母亲知道这件事情了吗?”稍微冷静下来之后,她终于忍不住激动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您的母亲仍在会议中,或许没有第一时间得知消息。”女管家微微欠身,“但是您的父亲似乎已经知悉,他委托我向您转达,晚餐后与您商讨这件事。”
“……商讨?”汤雨澈的笑容僵了僵,“父亲他……不为我感到高兴吗?”
“他自然会为您高兴,不过作为您的父亲,他也不得不考虑更多东西,请您理解。”女管家缓缓倒退着走出房门,“如果您有什么需要的话,随时欢迎使用内线电话。”
门从外面被轻轻阖上,连带着房间内的光线也一点点减弱。汤雨澈愣愣地打开了灯,动作僵硬地坐到了床上。
手里的通知书似乎突然变得有些轻飘飘的。她缓慢地做了一个深呼吸,随后一手按着额头,自嘲地笑了笑。
是了。他怎么会高兴呢?
从很小的时候起,汤雨澈便一直有一个隐秘的愿望。
自从从同学那里没头没尾的得知了“获得的天赋或许不完全在遗传范围内随机,而是与自身渴望有关”之后,她便每日在睡前祈祷。
神啊,如果您真的存在的话,请听听我卑微的愿望吧。
她的父亲是令许多人闻风丧胆的实验室负责人,风评一度是毁誉参半。偶尔会有同学阴阳怪气地调侃这件事情,并故意问她,你这么晚都没有觉醒天赋,不会是被你父亲动了点手脚吧?
不是的。她每次的都很认真的反驳。从小到大,他管我的时间,或许还不及花费在实验室里最不重要的那一位病人多。
话虽如此,在履行“父亲的责任”这一方面,汤显光实在是令人无可挑剔。
无论他有多忙,一学期里一定会参加一次自己女儿的家长会,仔细聆听老师对于她学业个性能力等多方面的见解,并让自己的秘书立刻开始着手调整她下一学期的培养方案。
不过,居然沦落到要从外人口中了解自己女儿的地步,偶尔,至少是偶尔,这位总是严肃淡漠的父亲会不会略觉讽刺呢?
好在她的另一位家长,虽然也抽不出什么空闲时间来陪伴自己的女儿,有时也会突然反常地专门为她亲手准备一段时间味道并不太好的早餐,或者是在千载难逢的家宴中,冷冷地瞥自己丈夫一眼,说出“如果学校里有人因为有些事儿给你脸色看,你尽管来给妈妈说,我倒想见识见识”这种气势汹汹的犀利言辞。
作为一时风头无两的四组组长,汤雨澈个人认为,母亲的个性实在是不如传闻中的那样稳妥温和。
父母在难得可以一起吃饭的时间里从未有过任何眼神交流,就连基本的对话往往也要通过女儿这个绝佳的中间人牵线搭桥。
很多时候,汤雨澈都发自内心的觉得,这俩人会生活在一起,仅仅是因为两人的基因可能会组装出一个优良的后代而已。
医院下辖的实验室与冲锋陷阵的军队,两个看似截然相反的职业,本质上似乎却并没有多大的不同。不过真的要从这两条道路中选择其一的话,汤雨澈宁可加入传闻中每个成员都等同于消耗品的军营。
天随人愿。确认自己并没有遗传到父亲超强的学习和解析能力之后,汤雨澈有生以来第一次兴奋地手舞足蹈,然后在突击回家的父亲面前讪讪的停下了动作。
汤雨澈知道,父亲对她一定很失望。
可是这又有什么要紧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