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汤雨澈确实是很不一样,你比较缺乏反抗精神。”
两个人一左一右坐在树下,姿势懒散地抽烟,就像是两个在平凡不过的小市民一样正谈论些不着边际的东西。
“你知不知道,按照身份地位,你爹是动过让我给你和汤雨澈牵线的意思的。”韩越又说。
凌夙诚还是不说话。
“你恨他吗?即便是我这个外人看来,也觉得他对你的感情,实在是谈不上‘父爱’。你对他来说更像是一把趁手的工具,而且他一直掌握的很好。”
“这不奇怪。”烟雾在几根手指间缠绕着,凌夙诚的眼神有些迷离。
“有段时间,我其实真的挺担心,你会突然垮掉。”韩越又把话题扯远了,“你看起来总是很累……虽然你也确实很累。不过最近倒是好得多了,这算是爱情的力量吗?”说到最后,他还是忍不住调侃了几句。
“有很多人活的比我更累,我最近突然可以明确的感受到了。”
“然后就觉得自己吃的那点苦、受的那点累都不算什么?看得真开。”
“其实看不开也没什么,人总要有一个明确的目标才能支持自己。”
“那么你的目标是什么?”
“小的时候,只是想她看我一眼而已。”凌夙诚的睫毛微微颤动着,语气中有着略微的自嘲,“告诉她,即便我的出生并不是她所期待的,我也会努力活成所有人期待的样子……可是我知道,我还是让她失望了。”
“……你母亲前段时间刚刚过四十六岁的生日,整个军队都没有人收到请柬,连对策组里也没有。”韩越看着凌夙诚的脸色,艰难地说了下去,“她不是在记恨你,你只是被牵连了,不要想太多。”
“我很早就想开了。稍微换位思考的话,我完全可以理解。”
“总是换位思考的话,会活得很累。人还是潇洒一点得好啊。”韩越翘着腿。
“你活得也并不潇洒。”凌夙诚看着他,“说说你的事情吧。”
“我有什么可说的。”
“很多事,你和莫允涵的事,和姜医生的事,和很多我都没来得及记住名字就分手了的女朋友的事。”凌夙诚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更好一些,“我也不只把心思放在离元岁身上。”
韩越脸上那种悠闲的神色慢慢消失了。微弱的火光映在他的脸上,凌夙诚看见他的眼角甚至有一丝丝不太明显的皱纹——毕竟韩越已经年满三十一岁,在军人之中,这个年纪还没有结婚算是非常罕见的。
“或者说,最根本的问题。”凌夙诚顿了顿,“你和你师父,姜伯楠的事。”
“允涵已经与元岁那三个汇合了,基本上没出什么大问题。”韩越揉了揉僵硬的脖子,又问到,“然后怎么办?天要黑了,他们六个说是找了个废弃的独栋小楼住,还挺会享受生活。那咱们俩呢?通宵聊天?把自己挂在树上睡一会儿?我觉得就这么靠着容易落枕。”
浪费了一下午的时间跑了一个巨长的马拉松,韩越现在由衷地开始佩服那位身上带着伤还如此活蹦乱跳的肌肉壮汉。或多或少都猜中了一部分的对方的心思,双方心照不宣的拖延了一会儿,消耗着彼此的耐心,又或者是拖延时间以静观其变。
“你的意思呢?”凌夙诚问。
“如果把鱼饵抛出去太久,难免会有一两条特别机灵的鱼趁着咱们松懈的时候偷偷咬钩,然后溜之大吉,所以咱们不能一直放着不理那几个……我再确认一下,您确实只是答应‘给闵舒逃走的机会’,而不是‘一定会放他走’吧?”
“毕竟不是只牵扯到我一个人的问题,我有分寸。如果我们这次可以顺利顺藤摸瓜了结这一伙人,偶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没什么。”
“也许吧。这对他们来说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和闵舒都暴露在外面,他们很可能会把能找来的帮手都集结起来……很高兴的是你不用再跟我独处太久,我们很快就不得不去找你的小姑娘啦。唉,我知道你现在一颗心都系在那一头。”旷野里,星星尤其明亮,不过两人都没有什么驻足欣赏的兴致。韩越干巴巴地嚼了一会儿口香糖,突然开口,“说起来,我问你个事,你得老实回答我。”
“你说。”凌夙诚的语气淡淡的。韩越觉得他很有可能已经猜到自己要忍不住问什么了。
“只要是又认识你,又认识元岁的,最近多多少少都来找我探过底。”韩越顿了一下,“在意你俩之间是不是存在某种关系的人……呃,真的很多,毕竟你对她确实有点太上心了。”
“那么你觉得呢?”凌夙诚又将问题抛了回来。
韩越嚼口香糖的动作停了一下,似乎是挺认真的想了想,摇头晃脑的说:“咱们也算认识挺久的了……我勉强相信你是个比较理性的人,没有意义的尝试,你是不会去碰的。”
见凌夙诚久久没有答话,韩越心里突然“咯噔”一下,语气认真起来:“别的先不提,你爹是怎么样的人你总清楚吧?连他都没能为自己争取到自由恋爱,你——”
他忽然说不下去了。因为凌夙诚突然抬起头,静静地直视着他,眼神中罕见的透露出明显的告诫。
“……这是你选择帮助汤雨澈的原因么?”半晌,韩越还是硬着头皮问到。
脾气再好的人也有痛脚。韩越试着换位思考了一下,觉得要是有人平铺直叙地问自己这么敏感的话题,说不定自己已经动手回应了。
“不算是。”凌夙诚还是回答了,只是明显有不再想推进这个话题的意思。
“呃……”韩越眼珠转了转,决定换一个相对平和的角度入手,“那……你对元岁,该不会……?”
这个相对平和的角度好像也好不到哪儿去,感觉自己真是越来越像一个老妈子,都关心起凌夙诚的终身大事了。韩越心里自我鄙视了一会儿。
好在凌夙诚惯常是不会介意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的,更不会因此鄙视韩越操心太过。不过他居然没有立刻敷衍的回答,而是皱着眉头,长时间的沉默了一会儿。
这往往是他正在仔细考虑问题的表现。韩越不由扯了扯嘴角。凌夙诚最令人佩服的一点就是永远会以最认真的态度对待其他人的顺嘴一提,而且从来不会扯谎,顶多就是过分追问下去之后便不再回答下去,说不定心里已经写下两千字的总结报告了。
……也不能这么说,这种事情对他来说确实不是小事。韩越的眼神暗了暗,面上依旧漫不经心,心里却有些焦灼起来。
凌夙诚终于将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在脑海里飞快过了一遍,认真地点了点头,轻声说到:“应该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