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遇到了话,一定也会察觉到的。”业双双整个人像是刚刚从沸水里捞出来的虾,声音抖出了一种壮士断腕般的坚定感,“因为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是藏不住的!”
喔,原来翟一文喜欢这种傻得可爱型的么?元岁撇了撇嘴,自言自语地说:“可我并不想被人喜欢啊。”
走神的瞬间,居然左脚勾到右脚绊了一下。身体还没有前倾成一个钝角,凌夙诚简直又像是神兵天降般迅速转身出手相助。
“……我已经把所有可能会成为路障的东西都清理掉了。”凌夙诚的脸并没有被手电筒微弱的光线照亮,元岁只能从他的语气中揣摩出一点点淡淡的无奈。
攀着对方的胳膊肘慢慢直起身来,元岁头一次只敢一脸严肃的看着地面。
除非是特别紧急的状况,凌夙诚向来都是会在攥住她手腕拉一把之后瞬间松开的。元岁还记得自己曾经一脸发现新大陆似的把这个发现悄悄告诉了韩越,并大胆揣测凌夙诚除了对琐碎的东西有整理方面的强迫症,说不定还有点接触性洁癖之类的。
“你别被他严肃的样子误导了,我觉得他只是单纯的有点害羞,或者是表达对你女性身份的尊重而已。”韩越当时稀罕地没有参与她的调侃,而是正儿八经地解释了一通,“他这个人一向比较穷讲究,尤其是在这些方面。”
“怎么了?”大概是她实在是在原地呆滞了太久,凌夙诚主动出声,非常镇定地询问到。
到底是不是我自作多情了?元岁简直有拿手电筒往这人脸上怼的冲动,这种慢慢被无端的猜测折磨的感觉,还不如给她一个痛快的呢。
“需不需要原地休息一下?你吃早饭了么?”看样子凌夙诚是怀疑她低血糖了。
“没,我没事,真的。”有点微妙的懊恼,元岁深吸了一口气,“一路上光听我吹牛了,您还没告诉过我,我们在往哪儿走呢?”
凌夙诚特意半掩住了手电筒的光以避免晃到她的眼睛,平静地回答到:“上次,那位破坏了船身的x,先是突袭了楼下的港口,随即在发现底层的墙壁过于坚固之后,转而来到了这一层,从g区的一家纺织工厂一路潜行到了c区的入口处,才最终被姜伯楠杀死。港口早已完成复原,对我们的调查不会有任何帮助,所以我们只能先来这里。”
“我听说这层楼有几个区现在都还有积水。”
“对,因为遭受到破坏的船身,其实很难再完成修复,毕竟我们此时是航行在深海之上。不恢复这一段区域内的供电,也是担心可能发生的短路会彻底破坏掉几扇重要的隔离门。”
“就这么闲置着,其实也有点浪费。”元岁努力把自己的所有脑容量都腾给工作,“凶手走过我们刚刚的那条路么?”
“监控被破坏了,所以说不清楚。”凌夙诚回答,“不过从水漫过来的方向来看,这边应该还只是处于受波及的范围内。真正重要的房间还在前面,且部分或许根本无法进入。”
“您特意到这里来,究竟是想查探什么呢?”
“能做到的其实很有限,但我至少想掐一下时间。”
“什么意思?”凌夙诚今天相当配合,居然还会一脸认真地主动追问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的后续。
“哦,就是那个时候啊,看着那群大人被我怼得哑口无言的样子,我心中正有点小得意……毕竟看着翟一文当时那怂样,觉得自己是伸张了正义嘛。”话还没说完,元岁已经憋不出“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所以,当我看到他张嘴打算开口的时候,心里都已经暗戳戳地准备好迎接暴风骤雨般的感谢了!结果,他居然擦了把脸上的眼泪,扯着哭得嘶哑的嗓子大声说到,‘他妈的总算还有个有点良心的说了句人话’!我当时就愣住了……不,当场所有人都被他镇住了。”
“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
“对,就是那一瞬间,他温柔内向的形象在我心中骤然崩塌了。”元岁装模作样地拍了拍胸口,“您大概想象不出来,嚯,他当时抬起头,凶巴巴扫视周围一圈的眼神,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所以,当时的我也被吓到了,并且很快后知后觉地开始生气起来,觉得自己刚刚的好心都喂了狗,对方非但没领情,而且从一开始就把我预设成和那群混蛋一样的人——后面这点让我挺难接受的,所以我瞬间就摔东西跑掉了。”
“……摔东西跑掉?”
“还是心态放的不够平和,长大后想想,别人不愿意心领你随便施舍的‘善意’,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元岁的语气听起来还挺轻松,想来是早已释怀了这件出乎意料的小事,“但我那时可真是气的够呛,简直觉得自己像个像个自作多情的傻子一样,所以我俩的友情在那个刚刚建立起的瞬间结束了,之后都是在互相嫌弃的状态下,通过不断解决对方新添的麻烦才磨砺出的感人兄弟情。”
“喔。”凌夙诚发出了一声疑似带有感叹色彩的音调,“你跳过解释的部分太多了,导致最终的结果听上去有点不可思议。”
“是吗?我是担心您对这些八卦不太感兴趣嘛。”
“从那之后,他说话就是现在这种风格了么?”
“是,不过也不完全是。”注意到凌夙诚甚至转过身来表示对这段闲聊的关注,得到了某种鼓励的元岁决定用心地再加深一下故事细节,“一个人的心态可能会在瞬间就完成跨越式的转变,但是在为人处世上的习惯肯定还是一步一步塑造的。之后的很长时间,他都过得挺不容易。翟阿姨不但在周围人的冷暴力下失去了工作,还因为疾病而花光了家里仅剩的存款,好不容易康复之后又因为严重的心理问题而长时间不敢出门。那段时间里,真是每一次见到翟一文,我都觉得他看上去又‘沧桑’了一点……虽然这么说可能是有一点点夸张啦。”
这样的展开让凌夙诚沉默了。
“老大你不要想太多啦,你看他现在不也还好好的吗?虽然近几年脾气确实是越来越大,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有点忍不了了,但也是一想到这些,就懒得跟他计较了。”
“我记得你曾经提过,他在军校期间曾经记过,因此才没能加入军队。”凌夙诚的记性一向不错,居然还记得她几天前只来得及说了个半截的话。
“他岂止是曾经记过,他是被记了两次大过!差点就被军校开除啦!最后能平安去警局里混饭吃,还要亏了我——现在的爸。”元岁的语气越来越有评书一般的感染力,“顺便偷偷告诉您,其实他最初是一点也不想被选去军校的,因为担心自己要是早死的话阿姨会没人照顾……后来勉强接受,也是因为军校里不但学生吃住免费,还有额外的补贴。他和翟阿姨两个人很长时间内日子都过得挺清贫的。”
“我看过他的档案。”凌夙诚边回忆边说,“好像一次是因为‘夜不归宿,并参与校外斗殴,影响恶劣’,另一次是‘无故离校,干涉警局执行任务且违规收取高额‘委托费’。’这第一件我还能勉强从字面理解,可第二件又是怎么回事呢?”
“这就暴露像是您常用的这种‘官方措辞’的弊端了。”手电筒的光线随着元岁的摇头晃脑而晃悠个不停,“作为少数几个真正的知情人,我得替他正名一下。所谓的‘校外斗殴事件’,是因为他在备考期间,突然听说有一伙结仇多年的小混混在翟阿姨好不容易慢慢经营起来的书店里闹事儿,就立刻翻墙离了校,一个人把十几个小混混全部送进了医院……呃,大概影响是挺恶劣的吧。毕竟他在正式进入军校训练前,和这伙人还只能互相挂彩的五五开,短短一年之后就可以完全吊打他们……这证明了咱们军校教育方面的实力呀!”
“……他的经历挺传奇的。”凌夙诚忍不住评论到。
“至于第二件呢,起因就更让旁人难以揣测了。”元岁说到了兴头上,顺手从小包里抓出了一颗糖,撕开含在了嘴里,再开口时吐字稍微有些含糊,“因为那段时间沙龙生意特别不景气,翟阿姨快要付不起房租啦,我本来也帮忙凑了点,但他死活不要,非要偷偷摸摸出门接活——哦,就是帮人破破案,收点额外的感谢费之类的……结果他办事效率非常之高,时常比警察动作还快,生意越来越好,后来就被学校给发现了呗。”
“他挺厉害的。”凌夙诚的口气中流露出了一丝严肃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