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像个沉不住气的三岁小孩儿似的……不,我儿子的话,哪怕是三岁的时候也比你强啊。你应该要学习一点做人的道理了。”凌培风的声音冷淡至极地从他耳边响起。
青年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肩膀一阵剧痛。下一个瞬间,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像纸片一般被人扔了起来,在短暂的头脑空白之后,背部着地的痛觉让他稍微清醒地感受到了直射进眼睛里的灯光。
……灯光?
以天花板的纹路作为背景,凌培风半蹲着俯视他,戏谑地说到:“没有后脑勺着地,看来你好歹也算是练过的嘛。”
“你……!”青年人咬牙切齿地想要站起来,却发现右手臂不但完全使不上劲儿,还剧痛无比。
“肩膀脱臼而已,别紧张。”凌培风双手放在头边,笑着环视一周,“这可是他先动的手,你们一个个的,应该还没有老花眼吧。”
“我对我儿子刚刚粗鲁的行为表示道歉。”一个两鬓斑白的老人在旁人的搀扶下慢慢地站了起来,“还请凌组长不要过多的为难他。只是我也很想知道,是什么让您做出了这样令人不得不起疑的选择。”
“我们这些人究竟做过些什么孽,在做的各位想必都非常清楚。”凌培风接过随行人员递来的手帕,很嫌弃似的擦了擦刚刚被青年人触碰过的地方,“既然如此,又何必一个个的装蒜呢。走漏风声的人必定在这间屋子之内,我不相信你们不是当然的事情么?这么影响重大的事情,当然还是交给最值得信赖的人啦,说不定还能争取到最后的一丝丝机会。”
房间内再次骚动起来。凌培风确认自己听清楚了好几句用各种语言表达的国骂。
“我是个不喜欢废话的人,所以就先一个人去吃饭了,你们继续在我背后慢慢地骂吧。然后,别忘了徒劳地去催一催你们派去的人,我不介意公平竞争,前提是你们有这个本事。”凌培风毫无惧色,反而用一种特别柔和地语气在刚刚被人扶起来的青年人耳边说,“现在你知道,为什么那群人都看我不顺眼,却都只敢怂恿你个小毛孩子来出头了吧?”
潇洒地带着几个并派不上用场的跟班推开门,凌培风转身的时候仿佛脚下带风,最后背对着老人调侃地说:“您的儿子,我已经替你教育过了。不用谢,我对这方面确实是很有心得。”
茶凉了。
凌培风只用两根手指拖住杯底,习惯性地低着头轻轻吹了口气,在小小的一方褐色水面惊起了涟漪状的波纹。
冷冰冰的茶水根本谈不上有什么回甘的滋味。略微夹杂着尘土味的苦涩充斥着整个味蕾,他皱了皱眉,从小碟中拾起一块儿被忽略已久的花朵型和果子丢进嘴里,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更精彩了。
实在是太甜了。凌培风默不作声地将花纹细腻的碟子推远了一点,又不得不灌下一大口茶水以保护味觉。
身旁的神农号代表正激动地唾沫横飞,就差没把指头往桌对面针锋相对的伏羲号代表的鼻梁上戳了。凌培风依旧不动声色,只是仔细地将茶杯的盖子严丝合缝的对准了,仿佛和长桌上一浪高过一浪的喧闹没有任何关系。
“你们别一个个的扯开话题,所以究竟是谁向‘六指’泄露的情报?”一个年轻有力的声音切入乱成一锅粥的翻译频道,“别把责任都往岸上的那小部分同胞身上推!怎么,平时里眼巴巴地等着他们主动不计代价地给我们提供情报,一旦碰到的问题,立刻就翻脸不认人了?将他们称作‘终将会威胁到新人类存亡的定时炸弹’了?”
“安静,安静!归咎罪责就等到事情平息之后再说吧!”给年迈的“月读号”对策组组长提供同声传译的居然换成了一位相当年轻的女孩儿,她的声音在充满各式男性特征明显的低沉咆哮中独立成为了一档,就像是漂浮在犬牙交错的乱石上空,“我方认为,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商讨如何截断信息源,在事态恶化之前让一切都平息下来!相信诸位选择在这种危急关头集聚在这里,不是为了翻出谁曾在数年前的贸易中占了点便宜的陈年旧账吧!”
凌培风仔仔细细地听着她的发言,先是挂着点满意的笑容微微点头,接着表情微微一滞,眉宇间攀上一点苍老的无奈,最后却还是在一片混乱中对着远处那个正一脸紧张地拽着话筒的年轻女孩儿鼓了鼓掌——虽然他猜测对方在全情投入翻译工作的时候应该是注意不到的。
让一切都平息下来?凌培风在心底讽刺地嗤笑了一声。
他在百无聊赖之中直接点开了屏幕,像是个普通的中老年人一样快速滑动屏幕浏览着今日新闻。
如果忽略比清晨的市场还要嘈杂百倍的背景人声,这样的自由活动时间对他来说已经称得上是难得一见的休闲了。
“凌先生?”终于有人注意到了这个从头到尾都没有加入今日议题的盘古号对策组组长,“事到如今,您究竟在笑什么?”
“哦,也没什么事。”镇定地叉掉某条由热心部下提供的、主人公为自己亲儿子的花边新闻,凌培风又远远瞥了那个年轻的女翻译一眼,平静地说到,“我正在数,你们今天究竟打算用这些毫无意义的废话累垮多少个同声传译。毕竟主办方已经‘油尽灯枯’到让这种脸生的新人顶上来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