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三十三章 手掌

鲸落都市 群青 4617 字 2024-04-23

“怎么,业老师,你还认识这种小流氓?”男人怂了一下,很快机灵地调转了枪口,“行啊,可以啊,老子这就去校长那里告你,看看他到底找了些什么垃圾玩意儿来教书!”

“我最后给你一次闭嘴然后从我眼前滚蛋的机会。”完全不顾及渐渐围拢过来的人群,翟一文指着对方的鼻子,“否则,你就等着校长亲自来重症监护室给你献花吧!”

“一文!”业双双表情一变,急忙拦在了两人中间,“这位先生是我学生的家长,他……”

“你,给,我,让,开。”翟一文一字一顿,“别站在我面前碍眼。去一边照照你自己的脸,做老师做到当街被人扇巴掌的地步,我也是真他妈服了。”

“不是的,是因为我——”

没给业双双继续劝解的机会,翟一文转了转脖子,然后一把将她推开。

“怎,怎么,你还想大街上打架不成?”男人梗着脖子回了一句,身体却后退了一步。

“你现在最应该在意的,是警察需要多久才会赶到这里来。”翟一文甩了甩额头上的汗水,认真地捏起了拳头。

-

晚上八点。凌夙诚与被桌子隔开的三名涉案人员依次对望了一眼,扶着额头长长叹气。

“当街斗殴?”他用手指敲了敲桌面,示意某个明显不在状态的人先回神。

邱平宁捂着嘴,在凌夙诚身边悄悄笑了一声。

“是啊,警官,你可要替我做主啊!”满脸青紫的中年男人瞬间拍着桌子站了起来,指着翟一文的脑门大吼道,“就是这小子,居然目无王法,当街欺负我这种老弱妇孺,我……”

“等等,你先停一下。”邱平宁上下打量了他一遍,“老’‘弱’‘妇’‘孺’貌似都跟你没什么关系啊?”

中年男人被他堵了一下,只能眼泪汪汪地看向凌夙诚。

“你先坐下。”凌夙诚稳住了脸色,“那附近的监控我们已经看过全程了。你们只要复述一遍当时你们究竟交谈了什么就可以。”

“这小子一直在骂老子!一边骂一边动手!警察先生,你们可一定要替我讨回公道啊!”

凌夙诚看着他的眼睛,平静地说:“但从监控来看,是你先对业小姐动的手。你当时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男人眼睛转了转,开始避重就轻,“但我也就打了那一下啊!之后这小子莫名跳了出来,连扇我两下不说,还对我拳打脚踢!”

“是的,我们都看到了。”邱平宁憋着笑容点头,“其实后来您也是想要对翟先生拳打脚踢的,只不过本事上稍微差了一点,始终没能成功。”

“是呀。”翟一文眯着眼睛一点头,“如果是我单方面欺负人,这起案件也不会被定性为‘斗殴’了。说白了,你挨打那是因为你打架的本事不行,除了欺负欺负小姑娘,也就有倒在地上嗷嗷叫疼的本事。”

“你也少说两句。”凌夙诚看他一眼,对着中年男人重复到,“所以,你当时为什么要扇业小姐?”

男人终于觉察到了房间内气氛的怪异,又一次拍着桌子站了起来,伸着手指指点点了一圈:“哦,我懂了,你们俩一直揪着这不放,不会和这俩是一伙儿的吧?老子混社会这么多年,这点眼力见儿还是有的!你们上司在哪儿?把他叫出来!我倒要看看,这毛小子到底是什么身份,居然还有人在警局里护着他!”

“我们只是例行了解情况。一直揪着这里是因为你一直不配合,我们没办法接着梳理案情。”凌夙诚说的有理有据。

“这小子都把我打成这样了!谁对谁错看不出来吗?”男人大声嚷嚷起来,“老子差点丢了半条命!你们不立刻把他铐起来,还在等什么?”

“业小姐脸上的伤也不轻,按道理来说,你们两个确实应该一起被铐起来。”凌夙诚面不改色,“在我动手之前,坐下。”

泪珠顺着倾斜的弧度一寸寸滚下,最后卡进了一道深深的皱纹里。睡梦中的女人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很不愉快的事情,无意识地挣扎了一下,椅子在地面摩擦出了一声很大的噪音。

“妈……”在几位客人的注目下,翟一文叹着气走向前台,用力敲了敲桌面。

急促的喘了好几口气,女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穿过玻璃的阳光失去了一半的威力,仍把一小块儿桌面烤的滚烫。她用手背马虎地擦了擦脸上湿润的位置,露出了一个略带迷惘的笑容。

“要不你先回家里去休息?”咖啡厅里的氛围十分安静,翟一文也不自觉放轻了声音,“没事,我一个人应付得来。”

女人的脸上被压出了一小道红印子,头发也有点乱,垂着眼睛半晌也不说话。

“你梦见什么了?”翟一文很快意识到了症结所在。他慢慢地在椅子前面半蹲下来,又叫了一声,“妈妈?”

空气之中,无数细小的纤维正在上下浮动。女人发散的目光一点一点的收拢在他的身上,良久之后,也叹了口气。

“又梦见你爸了……”她在儿子刻意放低的脑袋上轻轻拍了拍,动作就像数年前一样,“梦见咱们一家人一起坐在餐桌上吃饭,你因为太过挑食,还被你爸骂哭了。”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翟一文笑了一声,眼神却很黯淡。

“磨磨蹭蹭的吃完了,你爸说机会难得,非要拉着我们俩做什么家庭活动。”女人的语速很慢,大约是在一边回忆一边组织语言,“他一个成天和一群糙老爷们儿待在一起的大男人,能有什么有意思的好主意啊。结果闹了半天,他居然要拉着我们两个打牌……你才七八岁呀,哪张牌大哪张牌小都还分不清呢。”

“这是你梦见的?还是真的有过这件事?我不太记得了。”翟一文很少有这么好耐心的时候。

女人摇了摇头,有些苦恼地回答:“我现在也有点分不清了。”

“好吧,没关系,这都不重要。”翟一文停顿了一会儿,又问到,“那后来呢?”

“后来……我急着想先去洗碗,你爸却一直不让。我问他做什么这么慌慌张张的,他跟我说,好不容易能回家一趟呢……”前一秒还开开心心的笑着,女人忽然动作很大的捂住脸,带着哭腔说到,“就在这时候,我突然想起来了,他没了,我们的家也已经没了……”

离开盘古号的那几天,他们母子俩都收拾的很匆忙。一个哭着闹着想要多带一些东西离开,另一个黑着脸把已经打包好的东西一个个重新归回原位。

家具都是死的,没了再买就是。翟一文当时如此劝她。只要把最容易出手换钱的东西拿上就行了。离港的船只那么挤,他们又只有母子俩,哪有精力扛着个书桌到处乱跑。

“我突然觉得很害怕。”女人扑倒在桌上,竭力掩饰自己的哭声,“你说,我们这次走的那么远,他的魂儿以后还找得到家吗?”

“你别乱想。人死了就是死了,哪有灵魂这种东西。”翟一文习惯性地否定到。

“可是……”

“好吧,就算是有。爸爸肯定也是希望我们俩继续坚持好好生活,不要为了守住那一点莫须有的留念而待在那里等死。”翟一文反应很快地改口,“鬼魂是万能的嘛,怎么会连我们两个搬家了都不知道呢?看见你和我现在都过得很好,爸爸会很高兴的……”

用尽浑身解数劝了好一阵,女人终于又朦朦胧胧的睡着了。翟一文瞄了一眼满屏幕等待处理的订单,心里估算了一会儿怎么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完成,手上却从抽屉里摸出个小毯子,很轻地搭在了自己母亲的身上。想了想,他将窗户推开一点,又把窗帘拉上了。

一个人在厨房忙了小半天,总算是送走了陆陆续续来喝下午茶的客人。翟一文弯着腰在冰箱里翻了一遍,再从储物柜里找出了记号笔和写着“暂停营业”的牌子。

“我出门去买点缺少的东西。”他将写好的便条压在了女人的手肘下,接着在玻璃门的内侧挂好牌子,临行前又检查了一遍随身物品,最后才仔仔细细地锁上了正门。

希望不要为此耽误太久的生意。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迈着匆匆忙忙的步子奔向超市。

自从凌夙诚正式开始了忙碌的新生活,他们两个人便很少再在私底下见面。甩掉了这个麻烦的烫手山芋,翟一文的日子明显清闲了很多。咖啡店的工作虽然琐碎繁复,但至少不会带来生命危险。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他抓了一把兜里的硬币,在自动贩卖机前停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把零钱浪费在饮料上。

知了的叫声让人很是心烦,就像是某个时常赖在他身边的聒噪女孩儿。翟一文抿着嘴唇盯着街道对面的红绿灯,就好像是在跟上面的数字较劲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