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惨啊……不过在这种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情况下,果然还是只能请你去死了。”元岁摸了摸下巴,一边顺手就近拖了几张桌子把那个出口堵得更严实,一边若有所思地继续自言自语到,“等等,‘你死’和‘我活’好像本来就是一种情况……”
她将耳机的音量从“零”稍稍跳高,接着深吸一口气,以一个足够引人注目的音量咆哮到:“再吵!再吵你们都要被对面一个突击进来的小分队抄家啦!”
安静了不到一秒钟之后,频道里再次如同烧热了的水一般剧烈而杂乱的咕嘟咕嘟起来。元岁背靠在一个相对安全的角落,面朝随时可能出现新敌情的大门方向,不断在心里告诫自己,要镇定,不要泼妇,凌夙诚的先进经验告诉我们,要努力维持高冷的人设才能赢的更多人下意识的关注和信服。
就在她快要绷不住的时候,一个目前拥有最高权限的人忽然替她完成了全频道静音的心愿,然后以一个轻柔到几乎听不见的分贝开口:“元小姐,如果您又发现了什么,现在可以说了。”
童思源的声音。元岁稍微清了清嗓子,恢复努力维持了好几天的大佬姿态,不咸不淡地回答到:“你们之前正在谈论的那支下落不明的小分队,我已经找到了。西北角,它们应该是从地下的管道里进来的。”
另一个话筒关闭,频道里安静了好一阵。元岁猜测童思源在和那群人抓紧时间对喷唾沫。这么看的话这位大童先生确实是蛮有当领导的天赋,因为他虽然没有一个方面的才能特别出挑,但胜在什么岗位上的事情都能做一点,就算不能和独挑大梁界的顶峰凌夙诚相比,甩他弟弟十八条街是完全没问题了。
“算了,知道你们那些最好用的人基本都已经散出去,不方便立刻往这边赶,那就我来,你们找人配合一下就行。”不想耽误更多的时间,元岁主动请缨。
“……你确定?”童思源那头果然听着吵吵嚷嚷的。
“确定,但要拨一个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给我,你知道我的能力只是控场比较好用。”
主动离开墙角的掩护,元岁回忆着街道上几个管网出口的位置,在心里斟酌着一会儿的逃生路线。
“放心。”童思源应声,“坚持十分钟。你的耳麦上有坐标定位,我们的人会主动过来找你。”
“找个靠谱点的,我可不想在这种地方英勇就义。”
再次调回静音,她维持精神上最紧绷的状态,反身走回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该跑的人跑得都够快。元岁望向远处那间小旅馆,心说这下女老板日后可以跟人吹牛的事情又多了一件,她可是和作为攻城主犯的天赋者一起聊过天吃过饭的女人。
倒数三个数,元岁突然像只受惊的兔子似的高高弹起,借着线绳的拉力几步踩着墙壁登上一个凸出的阳台,又跳上街对面一棵大香樟树的顶端。
“我靠,对付一个人而已,用得着这么大的阵仗吗?”
勾引的效果比预期的还要好。用余光捕捉到了那些从各各转角冒头的枪口,元岁将嘴里的糖嚼烂,再把剩下的棍儿随意地吐掉。
“不过你们不该选在这种地形复杂的小巷子里堵我。”她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见,自顾自地操起那口不太熟练的外星语,“论起逃跑的本事,如果我谦虚说自己是第二,那么第一是谁我还没见过。”
一股热浪朝着她的脸喷来,燃烧着的树梢却离她越来越远。元岁悠闲地翘着一条腿,平躺着向下坠落。
提前准备好的网就像是一只触感略奇怪的手,从半空中熟练地劫走了她。
“看来在考虑过会儿应该怎么打进敌人内部之前,我们应该先想办法突围出去。”元岁蹲在墙根后面,被扬尘弄得灰扑扑的脸上只剩一双眼睛还亮晶晶的,“先说好了,除了我自己,我最多还能再靠能力带上一个人,而且不能完全保证那个人的生命安全。”
“不劳您费心,我会尽力保管好自己的小命的。”童毕安将双手虚掩在耳朵上,回答时的反应慢了好几拍,大约是被轰炸的声音搞得有些耳鸣。
“如果顾姐姐真的能在这么大的动静之下完成补觉,我发自内心地佩服她。”
“你不了解她。她是那种一旦睡着之后,被人捅了一刀都醒不过来的人。”童毕安的眼睛底下挂在两个很明显黑眼圈,说话的语气透出点羡慕的意思。
“被捅了一刀之后醒不过来很正常。”手上没有表,也不再会有能够显示时间的id,元岁只能凭着太阳升起的高度大致判断了一下时间,略焦躁地抬起右手扇了扇汗,“快九点了吧?已经闹腾大半个晚上了,拖得越久,对面的物资和人员支援就会来的越多,这样对我们的计划很不利。”
“我知道,但某个非要跟我们一块儿去的人还在忙着主持会议。”童毕安靠着墙坐下,“我听人说啊,这几天他带头跟人吵架的声音,隔着两层楼都听得见。”
“我猜你说反了。以我对你哥哥这段时间的观察来看,多半是那些人非要跟他争什么,他才被动的选择奉陪到底的。”元岁摇摇头,“还没把这座城市完全占下来呢,昨晚上就有人开始惦记后山上的矿今后怎么分了。真有意思。”
“要是我手底下还有从前那么多的人,我肯定也会去跟着争一争。”童毕安终于找到了一点在她面前卖弄的机会,“像你这样从船上下来的人,既没有体验过陆地上的民生疾苦,又还不需要考虑怎么替家里人遮风挡雨的问题,肯定不会懂那些你看不上的‘身外之物’对我们来说究竟有多重要的。”
“可能是吧。”元岁没反驳。
“还有一点,你还是把我哥哥那个人想的太好了。”童毕安又撇了撇嘴,“他比你想的要争强好胜,虽然他一般都可以控制自己不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
“趁现在咱们还有最后一点空闲时间扯这些家长里短的,有一个问题我好奇很久了。”一枚空投炸弹在距离地面不到百米的时候被一股突兀的高热引爆,元岁抖了抖扑进头发里的土,又昂着下巴瞄了一眼守在街口的另两名天赋者,“你觉得,像你哥哥这么懂得克制和隐忍的人,怎么会偏偏就爱把看你不顺眼这件事情摆在明面上呢?明明你也不像是那种心眼很多的弟弟,打感情牌骗骗你应该不难吧?”
“谁知道呢,或许只有这件事他不想自欺欺人,也觉得没有自欺欺人的必要吧。”童毕安看她一眼,“我之前好像听顾岚提过一句,你好像也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怎么,你觉得很能理解我哥哥的心情吗?”
“你记反了,是同母异父。”元岁严肃地纠正他,脸黑了一半,“那可不一样。我妈妈怎么说也是合法改嫁的好不好?我也是看着我那个烦人的弟弟一点点长大的,怎么说都比你们哥俩有真感情。”
“你说的特别对,我觉得我们哥俩确实是没什么真感情。”童毕安原本才刚刚把背挺直,结果又因为一阵炮响而缩短了脖子,“说句不好听的,我一直都怀疑,如果他有一天突然嗝屁了,估计不会把拼了小半辈子换来的人脉和名声传给我。”他冲着元岁挠了挠头,“我觉得他宁可选择传给你。”
元岁差点脱口而出一句“你还真的猜对了”,话到嘴边又成了一句相对好听的:“别乱想,我觉得你哥哥没有他嘴上说的那么讨厌你……”
更何况你怎么就知道自己能够活得比他长呢?知道这兄弟俩都不太喜欢听别人操心他俩之间的事情,元岁只能在心里默默的补全。
人脉和名声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原本就很难留给谁,真想要在乱世中捞上一把的话,还不如自己多把精力放在正事儿而不是儿女情长上面。何况真的把那一堆心里并不服你的孩子扔给你,你和顾岚根本不可能搞的定,估计以后每天都会过得上蹿下跳的。
想到这里,她不禁叹了口气,做好了好心当做驴肝肺的心理准备,真诚地劝到:“而且说真的,人与人之间相处发生的很多不快乐,都源于你对另一方感情上的期待太高。”
毕竟不是亲兄弟。而且还是一幕并不好笑的家庭伦理剧中立场完全不同的两名受害人。你还是后来的那个。
“放心,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
童毕安打了个哈欠,眼睛因为疲倦而睁不太开。元岁这才觉得两兄弟在某个角度看起来还是有点神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