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国师楼的凉凉

凉凉低眉垂眼,瞅着没来得及吃完的李子,又与他对一眼,然后将手里的李子递向他。

白芷顺着她的动作将视线移至递来的李子上,凉凉给他挑的这几个色泽偏熟黄、个大不显酸。刚洗过的果皮上泛着水光,被略带湿意的葱白小手盈盈裹于其中,卖相确有几分馋人。

不过白芷丝毫不受诱惑,目光从她手中移开:“喜欢,多吃几个无妨,但不能全无节制。”

凉凉老老实实点脑袋,把整袋李子搁桌面,洗过的也重新放回去,一个都没掖没藏。

夏侯看着怪无辜,捋了把白胡子,想给她帮腔几句,这边白芷啜茶道:“自己收着吧。就是搁这儿,想来夏侯大人也吃不得这么酸的。”

凉凉径直看夏侯,他轻咳着摆手表示:“老了,牙口不好。”

如此,凉凉才欣然作色,又将李子抱满怀。

夏侯是不知道这一来一回的意义何在,但是可以肯定他家丫头这般规矩的性子绝对是被这般刻薄的主子给拘出来的。

对于这种说法,国师大人显然并不认可。

眼下,感受到一搭一搭扇过来的热风,白芷制止道:“不必替本座扇风了,本座现在不觉得热。倒是夏侯大人耐不得酷暑,你去膳房给他端碗冰镇绿豆汤解解暑罢。”

不等凉凉搁下扇子,夏侯不为意地婉拒说:“下官觉得尚可,无需如此劳烦。”

白芷颌首,接过话来对凉凉说:“那便赏你了。”

得了赏的凉凉很高兴,她确实热得背脊落汗,汗水都将衣裳给涔湿了。

“……”

自觉被拿来作踏脚板的夏侯偶尔也会拿捏不准,究竟国师对这丫头好是不好,到底宠是不宠。

国师待凉凉,那自然是好的。

反正放眼整个国师楼,没人不晓得凉凉在国师跟前是得宠的。至于凉凉自己怎么觉得,好似并没那么重要。

目送小姑娘离开了,夏侯大人拂过长须,这才继续正题:“延边战事屡屡告败,反观蛮族越战越勇,最难办的是芜都已经足足十个月不曾下过一滴雨水,百姓焦灼军心溃散,战事胶着的后果只会越来越不利于已方。”

“昨日宫里传来御令,命司天台半个月内准备祭祀仪式。”夏侯顿声,神情凝重:“要不了几天,皇命便会抵达国师楼。届时皇上将会昭告天下,由您来亲自主持这场雩祀,一方面为芜都当地祈天问雨,一方面也是为延边战事祈福消难。”

白芷静静听着,以指节敲动大理石的桌面,一下又一下:“除了祭祀,朝廷可还有什么其他动向?”

夏侯苦笑,摇了摇头。

白芷了然地收回了手:“一心仰赖天公作美,却对战事置若无闻,不怪乎百姓焦灼、军心溃散。”

夏侯叹息:“国师,慎言。”

上京耳目众多,这若不是在国师楼,怕是不能如此随意非议今上的不是了。

延边战事一拖两年,近来已方退败敌方告捷,当然不完全因为对方占了地理之便,也不全是天时不利的自然因素。战事吃紧的当下,最大的问题不能说不是朝廷屡屡表现的动向暧昧所盖下的锅。

今上重文轻武早已不是什么新鲜话题,舞文弄墨固然不错,纸上谈兵终究不能与真刀实枪相提并论,不难看出这场万般坎坷的战事背后所牵涉的是争锋相对的政治因素。

所谓成事在人谋事在天,倘若连最基本的努力都不曾付出过,一昧求神问佛向天祈佑则未免过于可笑?可怜的往往是身陷炼狱的当地百姓,以及挣扎苦熬的那班将士。

当然,作为信仰一般存在于国民心中的国师大人,被赋予的使命性质容不得他对皇帝的这番作派发出抨击,尤其在拿不出真本事的情况下,说多都是句句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