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十年之前 十年之后(求首订)

他穿着简单的白体恤黑裤子,越发显得身材修长而清雅,尤其是一双大长腿,从秋千上垂落下来,点在草坪上,格外逆天的修长。

稍短的碎发下,是一张精致的面容,肌肤如同女人般白皙细嫩,而那稍显凌厉的眉峰却又冲淡了那丝女气,一双狭长的眼睛让人联想起狡猾的狐狸,然而那清澈又干净的眼珠,让他看起来如同稚子般纯真无垢。

他的身上,有一种矛盾的气质,揉杂在一起,让他看起来充满了神秘。

少年眼睛一直望着门口,似在等待着什么,阳光穿透树杈的间隙投射而来,渐渐的,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少年却不管不顾,依旧固执的望着门口。

“渺渺,外面太阳太大了,来屋里等吧。”围着围裙的秦渡从屋内走出来,英俊温雅的眉目夹杂着一丝担忧。

少年摇摇头,坐在那里没动。

秦渡叹了口气,渺渺这个孩子太固执了,等不到云涯他是不会甘心的。

眼神看向门口方向,眸底划过一抹温柔的笑意,想起锅里煲着的汤,又快速返回了屋里。

当太阳渐渐西斜,霞光普照,为这个静谧的小院子洒下金黄的光芒,一道黑色的窈窕身影渐渐出现。

少年双眼一亮,从秋千上跳下来,撒腿就朝那人跑去。

云涯停下脚步,看着朝她飞奔而来的少年,眸光染上点点温柔的笑意。

少年站在她面前,他的额头鼻尖上沁出许多汗水,那双清澈的眼睛却欣喜的望着她,眼中盛开的烟花比身后绚烂的霞光还要璀璨。

云涯掏出手帕给他擦了擦汗,“看你,跑那么急做什么?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少年咧着嘴微笑,双眼一眨不眨的落在云涯脸上,仿佛一闭眼,眼前的人儿就会消失。

他走过去拉住云涯的手,紧紧的握着,然后拉着她就跑,风扬起他额前的碎发,眼底浓烈的欢喜让他如同孩子。

云涯什么也没说,只是跟着他跑,穿过客厅,“蹬蹬蹬”往二楼跑去。

秦渡从厨房探出头来,看到两人的身影,不由得摇头失笑。

都多大的人了,还跟孩子似得淘气。

“等会下来吃饭。”他大声道。

“好。”楼上传来女孩清丽的声音。

云渺拉着她进了他的房间,房间很整齐,也很干净,在窗台上放着一个如同碗一般的花盆,里边光秃秃的,什么都没长。

云涯却知道,这是阿渡哥哥去非洲探险时,带回来的依米花种,传闻它生长在沙漠里,用漫长的时间等待花开,它的花朵采集了世上最美的颜色,仿佛要占尽世上所有最绚烂的色彩,然而花开的时刻便是生命的终结。

阿渡哥哥将花种送给了渺渺,希望他能如依米花一样,在遭遇困难和阻挠的时候,依旧拥有勇往直前的坚韧意志力。

渺渺每天悉心呵护,然而却始终没有发芽,渺渺没有气馁,依旧每天浇水施肥,他坚信,总有一天会开花。

云涯不想打击他的自信心,依米花,是根本不会开花的,它只属于沙漠……

就在云涯发愣的时候,渺渺拿出一个本子递给云涯,翻开示意给云涯看,上边密密麻麻列满了数学方程式,看得人眼花缭乱。

云涯一页页的翻看,渺渺心智受损,永远停留在四岁那年,然而四岁的渺渺就已经很聪明了,远远甩开同龄人一大截,她便开始对他进行针对性的智力开发,如今看来,成效显著,大学最难的高数题他做来也游刃有余。

云涯对他竖起了大拇指,“渺渺真棒。”

云渺咧着嘴角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云涯十年来,带着云渺跑遍了世界上所有的耳鼻喉专科,其结果均以失望而告终,她却始终没有放弃,对渺渺加强语言训练的同时,她自己也开始钻研先天性聋哑这一世纪难题,最后在德国一个著名教授的最新课题里,发现了希望的曙光。

为此她锲而不舍的每年都往教授家里跑,希望他能带自己一同钻研这一课题,老教授被她搞的烦了,其实是云涯的优秀吸引了他,便破格同意把云涯收为关门弟子,这一实验研究性课题已经进行了三年,在世界各地选择先天性聋哑儿童进行实验,然后分析综合……获得理性知识,三年来研究有了进一步突破,那一刻,云涯简直要喜极而泣,教授却告诉她,不要高兴的太早,接下来才是最难的一关,很多人坚持不住直接就崩溃了。

云涯浑身都是力量,这么多年奔波劳碌,不眠不休的钻研,为的就是让渺渺能开口说话,能感受到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听他叫一声涯涯,听她叫他渺渺……

所以,她怎么可能退缩,她会坚持到最后,取得胜利。

“渺渺,你的字写的真是越发漂亮了。连我都自愧不如。”云涯看着本子上那逑劲又不失秀气的字迹,由衷的说道。

渺渺抿着唇有些腼腆的笑了。

他拿着笔,在本子上快速写道:【没有涯涯写得好】

云涯“噗哧”就笑了:“渺渺,我还不知道你拍马屁的功夫这么厉害啊。”

渺渺困惑的蹙着眉头,似是在思考拍马屁是什么意思,他唰唰唰的写道:【为什么要拍马的屁股,难道马儿不会吃痛吗?还有我夸你字写得好和拍马的屁股有什么关系?】

看着那双清澈干净的眼睛,云涯忽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涯涯,你怎么不说话了?】

云涯笑了笑,抬手摸着他柔软的发顶:“渺渺,总有一天,我会治好你的病,相信那一天,不会太远了。”

渺渺蹙了蹙眉,又写道【这样就很好啊,涯涯你不用为我担心,我觉得这样就很好】

“不……。”云涯深深的看着他,那眼中流动的复杂情绪让云渺一时有些微惊,怕吓到云渺,云涯眼中立时换上一层温柔的波光。

“那对你不公平,他们的罪孽,为什么要你来背负,我一定会竭尽所能治好你的,渺渺,相信我好吗?”

云渺点了点头,主动靠过去揽着云涯的肩膀,让她整个人靠在自己身上。

云涯不开心的时候,他就会这样抱着她,他身上温暖而干净的气息,会渐渐抚平她心底的躁动和戾气。

云涯趴在他肩膀上,她的脑袋枕在他略显清瘦的肩头,双手抱着他的腰,完美的身高差让两人看起来如同交缠的藤蔓一般。

不知不觉中,需要她保护的小男孩已经长的比她还要高出许多,他的一方肩膀是她生命中最温暖最坚实的避风港,仿佛只要在这里,什么样的烦恼和忧愁都会烟消云散。

十年里,他们相依为命,双生子的心灵感应让彼此成为最大的慰藉,在这个冰冷倾轧的世界里,有这样一个人,和你的生命紧密的联系在一起,这种感觉,让她格外贪恋。

背对着渺渺,她看着窗台上光秃秃的盆栽,夕阳在窗柩上切割出细碎的金色剪影,一切都是那么温馨而美好。

“我们背负罪恶而生,带着诅咒降临,生活在阳光下,我总有一种惶恐的感觉,生怕这一切是梦,终有一天,梦醒了……。”

“圣经上说,倘若你警戒恶人,他仍不转离罪恶,也不离开恶行,他必死在罪孽之中,你却救自己脱离了罪……。”

“我们,该拿什么来脱离我们的罪恶……。”

她的喃喃自语,云渺自然听不到。

“你们两个一回来就腻腻歪歪的,我要起鸡皮疙瘩了好吗?”秦渡调笑的声音冷不丁传来,那种凝滞的气氛一瞬间消散。

云涯从云渺怀中抬起头来,看了眼秦渡:“阿渡哥哥,你嫉妒就早说,哼,反正渺渺是不会让你抱的,这个世界上他只会抱我一个人。”那语气别提有多得意。

秦渡摇头失笑,这丫头,他要嫉妒也是嫉妒云渺好不。

“好了,赶紧洗洗手吃饭了,在磨蹭饭菜都凉了。”留下这句话,秦渡先下楼去了,走到楼梯口的时候,他回头看了眼房间,亭亭玉立的少女拉着少年的手笑的很是开心,那明媚的笑容比之窗外的阳光还要绚丽。

黯然的垂下眸光,他一步步朝楼下走去。

——

看着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中式菜,云涯不由得深深吸了口气,笑着朝秦渡竖起了大拇指。

“阿渡哥哥,哪个女子要是嫁给了你,肯定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想想多幸福啊。”

秦渡外形俊美,气质温和,就读于美国斯坦福大学工商管理学院,门门成绩都是全优,每年都会获得全额奖学金,在学校积极参加各项活动,篮球社顶门柱,书法社社长,并在学校内推广汉语,在学校也是响当当的风云人物。

谁能想到在学校大名鼎鼎的校霸级大帅哥,在家里竟然是个围着锅台转的超级暖男,如此上得了厅堂,入得了厨房又帅又多金的绝世好男人,这个时代恐怕已经绝种了吧。

秦渡笑着给云涯拉开椅子,等她坐下后这才绕到对面坐下来。

“那你觉得幸福吗?”秦渡忽然开口问道,眼角不动声色的观察着云涯。

云涯愣了愣,遂即笑道:“当然幸福了,有个这么优秀的哥哥,做梦都会笑醒的。”

秦渡垂下睫毛,“只是……哥哥吗?”

云涯并没有听到秦渡的声音,她一边给云渺碗里夹菜,一边说道:“阿渡哥哥,秦叔最近在忙什麽,感觉好久都没见他了?”

秦渡这才回神,温和的笑了笑:“爸爸在国内新开了一家工厂,他想要把产业重心转移到国内,现在正在工商局办理手续。”

“哦,那秦叔叔最近会回国吗?”

秦渡看了云涯一眼,想了想说道:“最近应该会回去吧。”

云涯剥了个虾放到云渺碗里,语气有种漫不经心的慵懒:“真巧,我最近也要回国一趟。”

秦渡握筷子的手顿了顿,抬眸看了眼云涯:“回国?”

“是啊,研究课题到了瓶颈,伯德教授建议我回国找一批研究素材,而且,国内有家医院向我抛出了橄榄枝,想要高薪聘请我为主任医师。”

“那你怎么想的?”秦渡问道。

云涯挑了挑眉:“等副教授职称下来,我准备回国看看,毕竟我的亲人还在那里呢,十年过去了,总得回去看看不是吗?”她语气里夹杂的一丝讥讽让秦渡下意识心痛。

十年了,本以为她早已适应了现在的生活,没想到,她还是忘不了……

“涯涯,我们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为什么一定要回去?国内环境不如国外自由,你会吃亏的。”

云涯笑了笑,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秦渡,那自信的神采令人炫目。

“阿渡哥哥,我如果那么容易就吃亏的话,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位。”

顿了顿,她接着说道:“你是我最敬爱的兄长,很多事情我并不想瞒你,而你也很了解我的个性,眦睚必报,所以,我没有不回国的理由。”

秦渡叹了口气:“那好吧,我跟你一起回去。”

“那你的学业怎么办?”

秦渡笑着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眸光染满了宠溺:“什么事情也没有你来的重要,国内你多年没回去,什么都不了解,我不跟着实在无法放心。”

云涯吸了吸鼻子,笑道:“阿渡哥哥,还是你最好了。”

“你呀,怪不得爸爸说你嘴跟抹了蜜似得,就是甜。”秦渡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头。

云涯嘻嘻一笑,十分自然的从他手下脱离。

秦渡眸光黯了黯,遂即垂眸苦笑了一声,饭菜到了嘴中也没有了味道。

最敬爱的兄长……原来这就是她对自己的定位。

可是怎么办,我从来没有拿你当妹妹。

十年的陪伴,看着你从总角稚龄成长为亭亭玉立的少女,看着你凭借天才的头脑和顽强的意志一步步走上医界巅峰,看着你,一日日出落的更加美丽而优秀,就像精心浇灌的花儿,终于开出了最绚烂的花朵,由衷的欣慰而欢喜。

不知何时,你已生长在我的心底,那是最盛大的欢喜,和最无法言说的心事,夜夜辗转反侧,日日寐不成思。

我最心爱的姑娘,究竟何时,你才能看到我眼底只为你而跳动的火焰。

——

晚上,云涯等云渺睡着之后,在他的床边坐了一会儿,起身回了自己房间。

淡蓝的色调,柔美而梦幻,这是秦渡着手为她装修的房间,其实云涯并不是太喜欢,太公主风了,她喜欢黑白这种简单的冷色调,不过阿渡哥哥喜欢也就随他去了。

先处理了一下邮箱里发来的各种文件,和伯德教授视频通话了几分钟,又和一个网友聊了一会。

这个网友是云涯在一个医学论坛上认识的,对方问了一个专业性很强的问题,没有一个人回复他,只有云涯非常耐心完善的给出了答案,对方后来私聊了云涯,云涯平时学业工作很忙,根本没有太多时间消耗在网上,偏生这个人一天二十四小时在网上蹲守,跟云涯耗上了,云涯把对方拉黑,这个人总有办法再次加上。

渐渐的一来二去熟识了,云涯了解到这个人的基本资料,名叫云栈,是国内某医科大学的学生,南,21岁,聪明活泼,求知欲旺盛,并且有点小神经,家境据推测应该很不错。

后来云栈发现自己被套话了,而他竟然对对方一无所知,便刨根问底的非要问个究竟,云涯只说了个自己在国外留学,其他的一概不说。

根据对方说话的态度和对话语的精准提炼,以及对医学问题独到而老辣的见解,他推测对方应该是三十多岁的留学博士,男,戴着一副厚重的黑框眼镜,沉闷无趣的老学究。

嚷嚷着非要拜师,还说那天归国的话他一定要去接机,反正就是非要见对方一面不可。

虽然这小子逗趣不靠谱,不过云涯还是在他身上挖出了许多有用信息,比如国内如今的医学环境和某些先进的课题研究,这小子知无不言,竹筒倒豆子一般什么都往外说。

【我最近会回国一趟】云涯敲字发送过去。

对方立刻发送过来笑脸,速度快的就跟在电脑前蹲守似的。

【师父啊,你终于要回来了,你知道我盼这一天盼了有多久吗?呜呜呜呜……】

【师父,你哪天的航班,我一定要去接机,师父,我请你去德胜居吃烤鸭,这可是我们大京都最有名的大烤鸭啊,我赶紧先定个位子,你是不知道想要在这里吃个饭,得提前半年预约……】

【师父,你知不知道,我前天晚上做梦还梦到你了,竟然梦到你是一个比容嬷嬷还厉害的老太婆,我的妈呀,我一下子就吓醒了,我最崇拜的师父怎么可能是容嬷嬷那样的老太婆,一定是玉树临风,风度翩翩,卓尔不群,风流潇洒的魅力型男……】

【咦?师父你怎么不说话啊,你是不是生气了,对不起我不该说我梦到你是容嬷嬷的……】

云涯洗完澡出来,看着对话框几乎要被他刷屏了,不由得失笑。

【不用费心了,班机未定,而且我会长期呆在国内,有的是见面的机会】

在对方再次刷屏前,云涯合上了电脑。

云涯一看桌上的闹钟,十一点四十了。

这时房门被人敲响,“叩叩叩”在这深静的夜晚,犹如钟鼓击在心上。

这个时间点,几乎不用猜。

云涯走过去打开门,穿着家居服的秦渡站在昏黄的灯光下,那暖光为他披上了一层柔光,高大的身体几乎遮蔽了所有的光芒,浓重的男性荷尔蒙气息扑鼻而来,夜色深重,令人有些迷醉。

云涯看着他那俊美而温和的面容,微笑:“阿渡哥哥,怎么了?”

面前的少女穿着简单的白色直筒睡衣,宽大的衣摆越发衬的她骨骼纤细,四肢修长,胸前属于少女的花蕾若隐若现,散发着处子的幽香……

呼吸陡然一乱,他竭力平息着体内的躁动,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芙蓉如面柳如眉,大抵指的如此吧,那双美丽的眼睛汇集了世间最璀璨的光芒,繁星闪烁,波光嶙峋,却又瞬间被一层平寂的湖水所覆盖,静水深流,神秘而浩渺。

微湿的长发披散在单薄的肩头,那发梢还在滴水,为那清稚的眉目平添了几分女子的妩媚,一颦一笑皆是无法言说的动人风情。

秦渡听到自己的心跳猛然漏跳了几拍,他慌忙垂眸掩饰自己的失态,干咳了一声。

“我出来喝水,看到你房间的灯还亮着,就过来看看,这么晚了,该休息了,有什么工作都留到明天,这么年轻可不能熬坏了身体。”秦渡关怀的声音在这无垠的夜晚,如同一杯暖茶,暖到了心窝里去。

云涯勾了勾唇:“我知道了,阿渡哥哥,你也早点休息吧。”

“晚安。”

“晚安。”

直到面前的门缓缓合上,隔绝了少女曼妙的身影,走廊的窗台吹来一阵凉风,吹散了心头的旖旎,他不禁垂头苦笑了一声。

又一个漫漫长夜,注定无眠。

——

华国京都国际机场,一架民航飞机缓缓自蓝天下降落。

下午三点的阳光穿透机场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投注而来,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切割下细碎的剪影,行人旅客行色匆匆踩踏而过。

接机口人头涌动,人人面色期待抑或焦灼的频频张望,有的手中甚至高举牌子。

一道穿着黑色大衣,戴着鸭舌帽的高挑身影,缓缓从人流中走出,她微垂着脑袋,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匆匆走出了机场。

站在机场大厅外的广场上,云涯抬头看着蔚蓝的天空。

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微笑,温柔而薄凉。

我回来了。

秦渡推着行礼箱走了过来:“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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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弹窗“砰”漆黑的天幕下,一束烟花犹如天女散花般徐徐盛开。

夜空仿似姹紫嫣红的百花园,时而金菊怒放,时而彩蝶纷飞,时而巨龙腾空,时而火树银花,美的绚烂多姿,如火如荼。

美丽总是转瞬即逝,点点星火犹如流星坠落,天空重新恢复黑暗,唯余无尽的回味和寂寥。

新一轮的烟花盛放,那璀璨的星火映亮了云涯的瞳孔,漆黑如幽暗无垠的深海,卷携着神秘的浪花,把人卷入无边的深涯。

她看着围过来的一群人,云深薄唇紧抿,面色冷沉,然而那眼底一闪而逝的薄凉,被云涯捕捉了个分明。

如果她死在这个小少年的手中,她的亲生父亲恐怕会第一个拍手叫好。

云姝掩在人群里,望过来的眼神带着嘲讽的笑意,仿佛已经看到了她悲惨的下场。

姜锦弦依旧是那般柔弱堪怜,偎依在云姝身畔,仿佛攀附藤蔓的莬丝花,那双望过来的眼睛里,闪烁着怨毒的笑意——

他们都想她死,一个五岁的小女孩,究竟惹了什么天怒人怨?

幸而还有那一点温暖的安慰,庄曦月担忧的眼神毫不掩饰,总是优雅端庄的贵妇人,此刻也忍不住急红了眼眶。

站在她身边精致冷酷的小男孩,握紧双拳,随时准备冲过来解救她于水火……

她唇边勾起一丝浅淡柔和的微笑,没有深陷囹圄的处境,没有架在脖子上随时取她性命的刀,没有那些蠢蠢欲动潜藏在黑暗中随时给她致命一击的危险……

那微笑如同初晨破开黑暗的第一缕晨光,又如撕开乌云的皎白明月,如此的云淡风轻,安之若素,仿似盛开在时光深处的白玉兰,素雅馨香,柔美淡然,在倒映的瞳孔中被定格为一种永恒的姿态。

晏颂紧紧的握着拳头,胸腔里憋着一股气,一双眼睛死死瞪着纪云涯。

笑,刀都架在脖子上了还笑,你不是很厉害吗?咬人的那股狠劲去哪儿了?

月生目光警惕的扫视四周,一边挟持着云涯缓缓绕过喷泉,从红毯上一步步退到路口。

“往右边的路口跑,一百米有个岔路口,绕进去是居民区,穿过居民区是一个大型菜市场,里边龙蛇混杂,能先躲一阵子。”女孩低低的嗓音传进月生耳朵里。

月生愣了愣,下意识把刀子又逼近了寸许,霎时有血丝沁出来。

云涯不慌不忙,趁着夜色掩映,嘴唇没动,冷静的声音却从微启的齿缝里溜出来。

“警察马上就到了,警察什么样穷凶极恶的罪犯没见过,你这种小屁孩根本不用浪费太多手段,你是刺杀宁子衿的,依那个女人的手段她是不会让你活着的,想活命的话就听我的,没时间了,快……。”女孩快速而冷静的说道,话音刚落,警笛声此起彼伏的响起,并以极快的速度朝这个方向移动。

许是女孩太过冷静的声音抚平他心底的毛躁,反应快过理智,他拉起女孩的手臂转身就朝右边的路口跑,他的速度敏捷的犹如猎豹,然而女孩却拖累了他的脚步,无奈之下,他蹲下身把女孩背在背上,在保安追上来的同时,消失在岔路口。

云深阴冷的声音压抑着愤怒:“给我追。”

一队保安在警车停下的同时追进了巷子里。

男孩奔跑的速度太快了,云涯在他的背上一颠一颠的,中午吃的饭都要吐出来了。

黑暗被极速甩在身后,奔着一个方向毫不停歇,云涯趴在他的背上,缓缓闭上了双眼。

没想到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竟然是他突然出现了。

月生,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

一切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早已脱离前世的轨道,云涯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然而她却没有丝毫面对未知的恐惧,因为这一次,她会摆脱命运加诸在自己身上的枷锁。

前方是一道两米高的铁栏门,门上上着两道铁链锁,从栏杆内望去,路灯散发着昏黄的暖光,照亮了静谧的鹅卵石小路,偶有一两个散步的老人路过。

脚步声紧随而至,一切已不容再多思考,云涯冷声道:“把我放上去,我自己能爬下去。”

月生依言把云涯举高至头顶,云涯双手抓着铁门顶上的长刺,小身板一翻,顺着栏杆就准备滑下来,然而她太高估自己了,细嫩的小手被喇的刺痛,她一时没抓稳,眼看就要摔在地上……

下一刻,跌落在一个清凉而微暖的怀抱中,夹杂着青叶和皂角的清香,幽幽的钻进云涯的鼻尖。

她愣了愣,这个气息……

来自记忆深处的熟悉感让她一时有些鼻酸,月生敏捷的翻下来,看到来人,立刻惊喜的喊道:“寒哥?”

少年只觉得怀中的小身板是如此的轻若无物,像是小猫儿一样,一瞬间让他的心柔软下来,他侧眸看了眼女孩,女孩却已经把脸埋在他的肩头,显得很是柔软乖巧。

清寒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犹如皎洁的清月,却含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们兵分两路,你走右边,我把后边的人甩开,老地方见。”

月生看了眼他怀中显得很是安静的女孩:“她怎么办?要不就把她丢在这里算了?保安找到她可能就不会追我们了。”

少年蹙了蹙眉,一时竟不舍得撒手:“你太天真了,就算保安不追,警察也不会放过我们,剩下的事你别管了,赶紧先走。”

月生羞愧的垂下脑袋,“寒哥,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你。”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那些人马上就追上来了,你赶紧先走。”

月生抬眸看了少年一眼,眼底跳跃着坚决的火焰,最终什么都没说,转身朝右边的路口跑去,敏捷的身影极快消失在夜色中。

少年扫了眼紧随而至的追兵,将搭在腋窝里的外套蒙在云涯身上,抱着她快速朝左边路口跑去。

云涯内心并不平静,裴轻寒……

她在内心默念这个名字,没想到这一世我们提早相遇了。

前世欠了他太多,这一世她不想再欠他什么。

“你放我下来吧。”女孩闷闷的声音传来。

少年脚下步子未停,淡淡道:“你别说话,我不会伤害你的。”

“是我不想伤害你。”

紧随而至的一句话,让少年脚步慢了下来,跨过草丛,他闪身进墙角,背靠在墙上,昏黄的路灯在脚下的地面上投注而来。

“你什么意思?”

“带着我你是逃不出去的,放下我吧,今天的事情我就当从未发生过。”

女孩声音很是甜美,有种吴侬软语般的软糯,甜到了心里去,然而此刻那声音里所夹杂的冷静,让他下意识扭头看去。

栗色的长发流泻了满肩,如同繁茂生长的海藻,有着柔软的触感,耳侧栖息着一只彩蝶,那翅膀微微摇晃,在昏暗的角落里散发着璀璨的光芒,令他产生些微的眩晕感。

然而根本没有给两人太多思考的时间,黑暗中杀机悄然降临,裴轻寒眸光一凛,抱着纪云涯闪身一避,迅速退出角落,那黑影扑了个空,迅速转身,一双犹如鹰阜般凶残的眸光熠熠闪光。

“我只要你怀中的小女孩,放下她,我可以留你一条生路。”那是一道沙哑而难听的男声,黑暗中,如同一匹冷残的狼。

裴轻寒下意识抱紧了怀中的女孩,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理智告诉他应该放下女孩转身就走,那么等待女孩的下场……

几乎没有犹豫,他抱着云涯转身就跑。

黑衣人暗骂了一声,拔腿追了上来。

云涯叹息了一声,她很清楚裴轻寒的性格,看着温润如玉,对谁都很温柔,然而骨子里却极为凉薄冷漠,他怎么可能对一个初次相见的陌生人伸出援助之手,更何况如今的她于他来说,连陌生人也算不上……

这一世,终究要再次欠他了。

云涯小手圈着他的脖子,从他的肩头探出头来,看着身后快速追赶上来的黑衣人,眼底划过一抹幽冷的光。

身后的人越追越紧,从小区跑出来,裴轻寒并未拐去菜市场,而是往右边的建筑工地跑去,这是一片正在施工中的建筑工地,刚下过雨,晚上并没有施工,整片工地笼罩在一片黑暗中。

裴轻寒毫不犹豫的跑进工地,地上到处是水泥搅拌机和脚手架,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裴轻寒终于停了下来,把云涯放在地上,温柔的低声道:“等着哥哥打跑坏人,你站在这里哪里都不要去。”

云涯垂着脑袋,轻“嗯”了一声。

所以她没有看到少年唇边清涟的微笑,如此温柔而美好。

“不自量力,找死。”黑衣人追了上来,不屑的冷笑。

裴轻寒压低的眉眼瞬间清冷如幽月,顺手抄起一截铁棍,铁棍是支撑架上掉下来的,有一尺来长,粗如成人大拇指,裴轻寒掂了掂,对云涯温柔的道:“乖、闭上眼睛。”

云涯听话的闭上双眼。

少年薄唇勾着一抹幽凉的笑,忽而转身,手中铁棍携带着千钧之力,劈头朝黑衣人脑门打去,一棍下去,铁脑袋也得开花。

黑衣人敏捷的闪身一避,铁棍敲击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云涯感觉脚下的土地都震了一下。

黑衣人桀桀阴笑了一声,犹如恶鬼的嘶鸣,令人头皮发麻。

“小子,这是你自己找死,那我就成全你。”话落抄起手边的铁楸,和裴轻寒缠斗在一起。

黑衣人身手狠辣招招致命,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杀手,很快裴轻寒身上多处受伤,而黑衣人依旧毫发无损。

云涯看的一阵紧张,这个时候的裴轻寒只有十三岁,身手稚嫩的很,又哪里是狠辣老道的黑衣人的对手。

“你走吧,别管我了。”云涯大喊道。

裴轻寒胸口又挨了一铁楸,整个人被打飞了出去,手中的铁棍掉在地上,他“噗”的吐出一口血来,摇了摇脑袋,挣扎着爬起来。

“小妹妹……你别怕,哥哥不会让你有事的。”他温柔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云涯模糊了双眼,难道真的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吗?

前世今生,我都要欠你的。

“英雄救美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实力。”黑衣人嘲讽的声音落下,直接走过来掐住裴轻寒的脖子,只需要轻轻一折,这个年轻的生命就会在他手中终结。

“不要……。”云涯眼泪终于流了下来,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突然,黑衣人眼睛暴突,不可置信的低头,只见他胸口插着一把匕首,而匕首的尾端,握在一只修长如玉的手中。

“你……。”他发了狠去掐裴轻寒的脖子,裴轻寒眼中幽光闪烁,匕首狠狠往前一推,黑衣人“蹬蹬”后退,手上也逐渐卸去了力道,轰然倒地。

“轻敌,是你最大的弱点。”

然而这一番打斗,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一时松懈下来,整个人就往地上栽去。

云涯赶忙跑到他身边,“你怎么样了?”

裴轻寒咳嗽了一声,吐出一口血来,唇边勾着一抹轻柔的微笑,“我没事。”

“你别说话,我找人送你去医院。”云涯话落就要起身去找人。

就在这时,旁边本来昏死过去的黑衣人猛然伸手抓住了云涯的脚腕,狠狠一拉,云涯整个人就往他身上栽去,云涯下意识去拉离得最近的脚手架,“哗啦”一声,脚手架散了下了,眼看就要劈头盖脸砸在云涯身上……

裴轻寒硬撑着一口气冲过来,一把抢下云涯,把云涯紧紧抱在怀中,用背抵挡砸下来的钢管。

温热的血溅在云涯脸上,鼻尖是浓重的血腥味,几乎糊住了云涯的双眼。

裴轻寒抱着她滚落在地上,就像塔罗牌一般,所有的钢管都随之砸了下来,瞬间将黑衣人淹没。

旁边就是一个挖出来的大坑,口径足有两米,地势倾斜,眼看两人就要滚落进坑里,云涯大叫道:“停下来……快停下来。”

裴轻寒早已耗尽所有力气,他想停下来,却控制不住,掉落的那一刻,他把云涯的脑袋塞到自己怀中,把自己的背朝向地面……

“砰”重重的一声响,云涯甚至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咔嘣”声……

良久的死寂……

云涯赶紧从他身上爬下来,耳边听到他一声压抑的痛呼,云涯立刻跪在他身边,想要伸手去扶他,然而刚动一下,裴轻寒就轻“嘶”了一声,云涯立刻触电般缩回手。

“你……你还好吧。”

“死不了。”少年嘶哑的声音闷闷的传来。

云涯抬头打量了一下,借助微弱的月光,能大概看清这是一个直径两米深约两丈的大坑,坑壁光秃秃的,想要爬上去谈何容易,坑底堆着一些石灰粉,而裴轻寒现在就躺在石灰粉上。

裴轻寒忽然开口:“我的眼……。”

原来他掉下来的时候,石灰粉不小心吹进了他眼中,而云涯被他护在怀中,自然不会遭受石灰粉的荼毒,致使他一时睁不开眼睛。

云涯跪在他身边,小手落在他的眼睛上,“先不要睁眼,也不要用手去揉,否则你的眼睛会灼伤的,很快就会有人找来的,我让人送你去医院,你的眼睛一定不会有事的。”

那小手冰凉温软,本来发烧火燎的眼睛,一下子就清凉了许多。

裴轻寒轻“嗯”了一声,安静了下来。

云涯就猜到云姝会在宴会上制造动乱,然后趁机除去她,却是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个月生,挟持了她,这对云姝来说简直是意外之喜,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请了个杀手。

呵……云姝也真看得起她。

幸亏她有先见之明,让秦叔的人暗中跟着,相信秦叔的人很快就会找来。

“今天的事情、真的很对不起。”沉默中,裴轻寒开口了。

云涯有些惊讶,因为在她的印象中,裴轻寒从来不是个轻易说对不起的人,是她的记忆出错了,还是她从来没有看透过他?

“我还要感谢你救了我呢,如此一来,咱俩也算扯平了。”云涯笑着想要伸回手,裴轻寒一把抓住她缩回去的手。

“别……你的手放在我的眼睛上,很舒服,不要拿开。”

云涯无法,只能再次将手覆在他的眼睛上。

“那个人为什么要追杀你?”裴轻寒问道,也算是没话找话。

云涯抿了抿唇,抬眸看着夜空,月亮被浅薄的乌云所遮挡,大地瞬间陷入黑暗中。

“这个世上的事情,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裴轻寒顿了顿,好奇的问道:“你多大?”

云涯沉默。

裴轻寒也没有再追问,反而自顾自的说道:“你一个小姑娘,怎么会说出这么苍凉的话来,让我感觉,你好像经历了很多事情?”

顿了顿,他轻声说道:“让我很心疼。”

云涯忽然笑了。

他说了和前世一模一样的话。

那时蝶姨刚死,她为了救渺渺出了车祸,被他所救,躺了一年,一年后醒来,她选择性失忆了,可是她怎么能忘了呢?外公的仇,母亲的仇,蝶姨的仇,如果连她都忘了,还有谁会记得?

在她重新选择踏入江州的土地时,在她决定以一己之力报仇时,他轻轻抱住了她。

“这样的你,让我很心疼。”

那个清朗如月的少年啊,他本该潇洒自如,却为了她,甘愿堕入地狱。

重来一生,命运却再次将两人绑到一起。

你该有自己的生活,别再为了我蹉跎年华,也算偿还你前世的恩情。

云涯没有再说话,眼睛一直望着天空。

“你叫什么名字?”良久后,他温雅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你说人死后,灵魂去了哪里?”云涯突然问道。

裴轻寒愣了愣,遂即失笑道:“你一个小孩子,怎么会思考这么深奥的问题?我真想撬开你的脑袋看看,里边到底装的什么东西?”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女孩的声音还带着一丝幼童的软糯,却出奇的冷静,仿佛一位历经世事的老者,让他莫名的有些心疼。

“所以啊,一定要珍惜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当然,更不要错过生命中那些美好。”

裴轻寒想,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定是笑着的。

想着想着,整个人再也支撑不住疲惫,缓缓闭上了双眼。

手指摸到了什么东西,轻轻的握在掌心,好像是女孩头发上的蝴蝶发卡……

他做了一个梦,一只色彩缤纷的蝴蝶栖息在栗色的发上,忽闪着翅膀,又飞走了,他去追啊追,却怎么也追不到。

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少女背对着他站在那里,她有着一头如同海藻般栗色的微卷长发,微风轻扬起发梢,飘来一阵幽香,那只蝴蝶轻轻的、轻轻的停在了少女的发上,将那有些单调空洞的画面瞬时点缀的鲜活起来……

少女缓缓转身,他感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从来没有过的紧张感袭遍全身……

——

一个高壮的男人背着云涯攀着绳子爬了上去,几乎瞬间,她就跌落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对不起,我来晚了。”

云涯靠在他怀里,有些疲惫的闭上双眼:“阿渡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