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雪静悄悄地走到她身后,附耳道:“小姐,差不多了……”
这话的意思隐晦,但金悦桐很明白是什么意思,她攥了攥手,“确定安全?”
“嗯,他说,小小姐会先走。让您放心。”
只要女儿无事,她就是现在死了都无所谓。
她点点头,继续应酬宾客。
主楼的卧室里,天行已到,正为摇篮里的孩子检查身体,这一检查,他的眉毛拧成了一条线。
比预料的还要差!
他看了一眼沉睡中的孩子,之前给的药只能抑制住心脏炎症的恶化,不让心脏有心衰的可能,但到底治标不治本,看样子这孩子一点风寒都不能受,也不能有任何的刺激。
他快速取出一个椭圆形的治疗仪,将孩子装进去,开启后,里头橘黄一片,透着暖洋洋的气息。
等确定孩子没醒,他又按了一下按键,整个透明的玻璃窗立刻变得无法透视,看上去就像个寻常的箱子,做好这一切后,他打开通讯器,对着耳麦道:“我这里好了,派人来接我。孩子身体比预想的差,速度!”
话落,他端着治疗仪走到大窗边。
风茹是接应他的人,这会儿她化装成一个尉迟府随处可见的下人,送茶递水,在园林处,九歌带着夜家的人时刻注意着白乌鸦的动静。
沈运梅的寿辰不算办得很大,但也够奢华,尉迟明辰又是孝子,亲妈的生日,他不会不参加,他会参加就意味着白乌鸦的人也会跟着来,不管心合不合,面上都是要合的。
之前他们曾想让金悦桐以去医院看病的名义带上孩子出门,他们再偷梁换柱,可孩子的身体状况太差,颠簸不得,而且作为第一夫人要出门,必定前呼后拥,保镖一群,这样行动,失误率会很高,便就没用。
如今是沈运梅寿辰,人多嘴杂,行动起来更好。
算算时间,尉迟明辰应该差不多出发了,九歌看了一眼戴在手上的一块电子屏幕,上头有个箭头,正在朝尉迟府移动。
尉迟明辰干完了活,便坐上专车回家,连日来忙着处理政事,他有点疲累,揉了揉眉心,一想到回去还要应付亲妈,心里就有些烦躁,便开了窗,吹吹风。
风里,他眯了眯眼,想起金凤鸣那次大胆的表示,深夜而来,衣着性感,他真是没想到这个女人会做到这个地步。
可惜,他没有那么傻。
他现在只觉得这个女人是不能留了,必须让她永远消失,就是无法消失,也最好别放在家里。
还有她的那一家子人,吴卓莲——她的母亲,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他眼神泛出一丝狠戾,要怎么让这家人无声无息的消失呢……
突兀地,车辆一个急刹车,他整个人都朝前冲了过去,还好有安全带绑着,没让他直接一头扎到车头。
“怎么回事?”
“总统阁下,前头有人突然窜了出来!”
司机也是吓了一跳,额头冒出了冷汗,透过挡风玻璃可以看到一个老妪跌倒在马路上。
“真是的!怎么不看路。”坐在副驾驶的秘书道。
“我下去看看。”司机赶紧下车。
老妪躺在地上不肯起来,哀叫连连,脸色发白。
司机觉着自己根本没撞到她,车头离她还有好几步远呢,她这样子分明是想讹人,便上前和她理论。
尉迟明辰不想在这种事情上耽误时间,对着秘书道:“给她钱!”
秘书点点头,赶紧下了车。
车灯照出了前路,三人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几人叽歪了半天,也没处理好,最后秘书狠心塞了一叠钱给老妪,老妪数了数,顿时不再躺了,从地上爬了起来。
司机和秘书回来后,车子继续移动,可他们不知道车底已经趴着一个人了。
金悦桐的出现,让宾客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她和金凤鸣的身上。
尽管知道两人是亲姐妹,但‘亲’字体现在两人的父亲是同一人,而背后可是深仇大恨啊,金家倒了,可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却是很多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而且金凤鸣这个人,一向眼高于顶,自知身份血统高贵,怎么会和沈运梅这个出身不高,又是当妾室的女人在一起。
还有……几个高官夫人不约而同瞅向楼上。
顾卿晚这个曾经的第一夫人不知道又是个什么样的脸色。
偌大的尉迟府,虽有尉迟明辰这个总统在,可名声……说实话早臭了。
但凡宴请,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与主人家关系近些的人一般早早就到了,为的是真情分,关系远的,或是不怎么来往的,除非有别的目的,大多都只会提前一点点到,等人都到齐了,沈运梅开腔说了几句客套话,客人们听着,拍拍手,鼓鼓掌,再回些客套的话,然后就是吃吃喝喝,出来一趟,送礼送钱,不过是礼尚往来罢了。
此时的顾卿晚,早不算是尉迟府的当家夫人了,不过名头还在,实权已被沈运梅夺取,沈运梅和她这么多年来罅隙深重,怎会请她下来吃寿宴,真请了,顾卿晚也不会去。
她这个曾经的第一夫人活成这般境地,去人堆里杵着,不是给人增添茶余饭后的谈资吗,她当做不知道,但外头闹,关了窗户也掩不去,她心里的头的恨和怨就像漫了水的缸子,流淌不息。
坐了一会儿,实在坐不住了,就去了尉迟清河那里。
尉迟清河口不能言,身不能动,每隔几分钟护工就要给他擦一次流出来的口水,中风瘫痪后,他就一直躺着,吃喝是不愁,可吃的都是点滴营养剂,偶尔会给他喂点米粥肉糜,这等日子下来,他瘦骨如柴,活像个只披了一层皮的骷髅。
他瘫痪后,尉迟明辰自然是要侍奉的,不过也就一个月,装装样子,一个月后,一周能来一次就很不错了,至于沈运梅,倒是隔三差五过来地看过,照顾过,最早也是天天守着,哭着,把屎把尿,就怕他死了,彼时尉迟明辰还没当上总统,她的身份就还是妾,老头子要是死了,顾卿晚这个正室夫人随时都能赶她走,可等后来尉迟明辰坐上总统的位置了,她腰杆子就硬了,胸脯也挺了,不怕了,想她还年轻,风韵犹存,怎会天天苦不拉几地去伺候一个插着尿袋的老头,很快就把这些累活交给了护工。
护工请了三个,专职照顾尉迟清河,除了这三个护工,尉迟清河估摸着有大半年没见过儿子和沈运梅这个曾经宠爱得如珠如宝的小妾了。
反倒是顾卿晚,来的颇多,不过来了,也是骂他,各种骂。
尉迟清河眼白发黄浑浊,除了转转眼珠子,其他什么都做不了,长期瘫在床上,肌肉已开始慢慢萎缩,加上年纪大了,体臭也会比较浓,只能擦澡,不能沐浴,还有大小便失禁,房里的味道……一言难尽啊。
顾卿晚虽是骂,可手上却端着一碗刚熬好的米粥,喂一口,骂一次。
尉迟清河大约也想不到,这个曾经最厌恶的女人,却在自己瘫痪后,陪伴自己最多。
“哼,你瞪我干什么,我说错了吗?宠妾灭妻是你干的吗?你宝贝她又如何,看她现在还理你吗?她现在看你一眼都不愿。白瞎了你对她的情分。你就是典型的有眼无珠。该!你现在会这样就是你自己折腾来的。就是两个字活该。”她狠狠往他嘴里塞汤勺。
尉迟清河来不及张嘴,被汤勺磕到了牙齿,眯起眼忍疼。
顾卿晚瞪了他一眼,继续喂,“疼了?你也知道疼啊!哼,看看现在外头多热闹,有你的份没?谁还记得你是总统阁下啊?没人记得了。你这个老不死的,不要脸皮的臭东西。”
她骂来骂去就这几句,三个护工的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可她就是不消停,继续骂,不骂上两个小时,绝不收工。
不过今天,她逗留得更久,还给他擦了擦身体。
或许她是坏,她是狠毒,可她心里对这个男人却是真的爱啊。
给他盖上被子后,她道:“我真想夜辰啊……”
说着,她的眼睛就落泪了。
尉迟清河瞪大了眼看着她,呼吸有点粗。
“你干什么,想骂儿子吗?我呸,你敢骂一句试试。要不是你偏心,他会离家吗?他会自立门户吗?全是你害得。若不是这样,我哪会有了孙子都不能抱。连儿子的面都见不着,我真是……哇呜……苦命啊。”
但凡这个年纪的老婆子,哭起来必定是一场灾难。
问她想不想去儿子那过,必然是肯的,但她心里清楚,儿子若是心里有她,怎会不来接她去夜之区住,如今她又怎么拉得下脸去求收留。
她只好梦里想想,等醒了,心里更难受,有好几次咬牙决定收拾包袱去找儿子,若他不留,她就哭,她就闹,儿子再无情,也不会让她这样的吧。
可是……她抬眼瞅了瞅瘫痪的丈夫。
她去了,这个老家伙怎么办?
带他一起去?
呵呵,尉迟明辰怕是不会容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