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今天,我仍不知道,那天晚上,我哪里来的勇气和力量。
或许每个人在特殊情况之下,能产生极限的力量。
在我大三暑假回家的时候,三胖家要盖偏房,到最后却发现,原本准备好的大梁短了。
应该是计算好了的,不知是打地基的时候出了问题,还是他爸计算有误,总而言之,当大伙将那个大梁弄到墙头的时候,发现大梁短了,长度不够,横放不到墙上。
在三胖家吃过晚饭之后,三胖走到我身边,眨着小眼睛神秘的对我说:
“我知道哪里能搞到我家需要的大梁!”
我抬头看了看他,鼻子里喷出一股气体,没说话。
“西街尽头的三垒乡,乡镇府门口,前几个月就放倒了几棵大树,早都锯好了,放在那里已经晒了几个月了,现在干透了,弄回来做我家的大梁正合适。”
三胖一脸的贼笑。
说干就干。
三胖叫来了两个高中同学,我们四个人,等到下半夜,才偷偷摸摸的溜到三垒乡镇府门口。
乡镇府在西街尽头,我们住在东街,足有四里路,几乎要从东到西穿过我们这个小县城。
我们到达乡镇府后,潜伏了一分钟,瞅着左右没人,四个人悄悄摸到放倒的大树旁边。
地上躺着十几棵腰粗的大树,枝叶已经修理干净,巨大的树干被锯成几个粗木头滚子。
可能乡镇府或者别的地方要盖房子,所以放了这些大树做材料。
我和三胖在前,两外两个同学在后,我们低声为自己加油,然后我低喝一声“起”,我们四个居然一下子抬起了这块巨木。
扛到肩上,死沉死沉的,足有七八百斤。
我们相互之间悄声喊着号子,挺直腰杆,步伐一致,一路小跑,不到半个小时,我们就将这根巨木抬到三胖家。
然后个个趴在地上,像三伏天刚撵完兔子的老狗,呼哧呼哧只剩下喘气。
第二天中午,我们四个睡醒后,来到我们昨晚偷来的木头旁边,大家都有一个一样的心思—想把这块巨木再次抬起来。
我们四个马步下蹲,抱住木头,一起爆喊一声“起”。
可是木头纹丝不动。
别说我们扛起来走路,现在就是想抬起来,已经不能。
看着这块巨木,我们不禁面面相觑。
我的舅姥爷,昨晚我们是怎么扛回来这块巨木的!
现在我就扛着一个二百多斤的大家伙,可是我还是健步如飞。
但是也是气喘如牛。
右边脖子上已经被死三胖连皮带肉咬了一口,我这次是换做左肩。
脖子有些疼。扛起二百多斤的三胖,脖子上的伤口可能已经挣裂,捂在脖子上的黏土根本阻止不了伤口的鲜血外流,我的鲜血顺着脖子,热乎乎的往下流,我感觉我的右肩我的右胳膊,已经湿漉漉黏糊糊的。
我已顾不上止血,顾不上疼痛,只是咬着牙,死命往回赶。
肩上的死胖子越来越重。
这个死胖子,平时也不少吃点,长这么多肉,这么死沉,逃命都是累赘。
风依然很大,夜依然很黑。
没有别的声音,只有我的脚步踩踏砂石的声音。
我感觉我的身体越来越冷。
我扛着三胖一路狂奔。
远远的,我看见了县城街道的路灯。
希望大增,信心暴涨。
没有比人更高的山没有比脚更长的路。
这句诗的主人很了不起,多年以前就知道了我现在的感受。
风小了,天快亮了,我已经踏上县城的柏油马路了。
我的肩头越来越重,我的步子越迈越小,我的身体越来越冷。
终于到家了!
三胖家楼道门口的大喜字依旧鲜亮,三胖家门口的对联鲜艳血红。
奇怪的是三胖家的防盗门虚掩着。
我一脚踹开三胖家的屋门,“咕咚”一声,扛着三胖的我,一下子栽倒在门口。
直到倒下,三胖还在我的肩上。
我感觉几乎流干了最后一滴鲜血,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
然后就是三胖爸妈刺耳的尖叫声,然后我躺在地上气喘如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