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被她一说,也忍不住,与秦慧宁抱头痛哭起来。惹得其他姑娘都跟着落泪,屋里一时间乱作一团。
秦宜宁冷眼旁观着,眼中的光华一点点黯淡下去。
这些新红淡翠、金环玉绕的人,与她就像是生活在两个世界。明明人就在眼前,却让她感觉太遥远。
若是外面还是太平盛世,她真想离开,宁肯清苦度日,好歹还有自由。
但是她不甘心!这里是她的家,她终于有了亲人,难道真要将本属于自己的一切拱手让人?
听二堂哥说,她的生母还在。
母亲一定是疼孩子的,就如养母,不是她亲生的母亲都那般尽全力的爱护她,养母尚且如此,生母必定爱护她更甚。
秦宜宁便有些急切起来,回头看向眉头紧锁的秦槐远,忐忑的问:“父亲,我母亲在哪里,怎么没见她人?”
秦慧宁闻言倏然回头看向秦宜宁。
秦槐远淡淡“嗯”了一声,随即挥手召来吉祥:“去请大夫人。”
吉祥应诺退下。
秦宜宁不再去看老太君等人的反应,就只眼巴巴的盯着门前的方向。她自小就知道自己是捡来的孩子,做梦都在幻想自己的母亲是个什么样子。如今即将得见,多年苦难磨砺而养成沉稳心性的人也难免会紧张的手心冒汗。
不多时外头就传来一阵错杂的脚步声,随即有小丫头在外头回话:
“老太君,大夫人、二夫人、三太太来了。”
暖帘一挑,一个身着浅紫色收腰素锦褙子,头戴八宝赤金凤头步摇的中年美妇一马当先冲了进来。
她站在落地博古架旁环视一周,哭肿成核桃的双眼一下子落在秦宜宁身上。
秦宜宁双手紧握,本能的上前两步,同样望着这个妇人。
四目相对,虽没有人告诉她,可她就是知道这就是她的母亲。
“你……”孙氏缓缓走向秦宜宁,身子仿佛重逾千斤,颤抖的抬起手来,摸向秦宜宁的脸。
秦宜宁杏眼中终于含了泪,喃喃的叫了一声:“母亲。”抬起双臂,又不自觉的往前走了两步。
孙氏一下子就捂着嘴哭了起来,后退着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这么些年来,我养的竟不是我的孩子,怎么会这样!”
秦慧宁见状忙双眼通红的扑了上来,一下子投入孙氏的怀中,大哭道:“母亲,是女儿对不住您,女儿不配受您的爱惜,是女儿占了小溪妹妹的位置,可是,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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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厅内一片死寂,空气似都因老太君的不悦而凝固,下人们噤若寒蝉,秦嬷嬷与吉祥几个大丫鬟避至外间,更是大气也不敢出。
跪在锦绣花开地毡上的秦宜宁抬眸望着老太君,缓缓道:“是养母临终时候嘱咐我躲起来的。说我这样的,若被卖了一辈子就完了,倒不如被野兽吃了倒还落得个干净。”
一句话,包含多少无奈与艰辛。
原本是相府金枝玉叶,刚出生就被歹人换走丢在野地里,好容易遇上个心善的养母还早早的去了,八岁就成了孤儿,战火纷乱之中无奈的躲去山中独自求生存,尝尽生活冷暖世态炎凉,竟坚强的活了下来,直到现在十四岁了被生父找到。
这样的女孩子,如何能不叫人心生怜惜?
换做是他们,能以八岁稚龄独自一人在荒野之中生存六年吗?
在场之人,没有一个有这种自信。
就算是六天他们怕都受不住。
莫说吃什么住什么的问题,就是独自一人生存,病了无人照顾,寒暑无人关心,甚至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的孤独,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
人心毕竟都是肉做的,在场之人有许多看着秦宜宁的眼神都变的怜悯而温柔。
“你……倒也是难为你。”老太君心里也不无叹息,刚才的尖锐便弱了几分。
秦慧宁眼瞧老太君动了恻隐之心,粉拳不禁紧握,手掌被指甲抠出四道惨白的月牙,几乎渗出血来,但是她清秀的面庞上怜惜之色更甚,原本就哭肿的杏眼中更是溢出了泪水。
三两步上前,双手搀扶起秦宜宁,秦慧宁细白玉手摩挲秦宜宁粗糙带有茧子的手,疼惜的道:“小溪妹妹,你受苦了。”
一句小溪,等于赞同了老太君不认可秦宜宁的事实。
众人都是人精,哪里有不懂得的?姑娘们有垂头不去看的,也有交头接耳的。
秦慧宁的手触感湿冷,让秦宜宁无端端想起了冰凉的蛇皮,眨了眨眼,抽回了手。
自她进门,面前之人对她的敌意最是明显,看来她就是与自己身份对调的那个来历不明的养女了。她回来,便是顶了这个人的位置。
在野外生存的秦宜宁,对敌意的感知几乎是与生俱来的能力,否则她早就被野兽吞吃的渣滓都不剩了。她虽然躲在深山,却也并非是完全不下山的,她会采药、打猎下山换取一些生活必备的物资,这便少不得与商人或者猎户接触,而从小跟着养母在市井之中讨生活,对人性的理解,怕是要比这些簪缨贵人们更加透彻。
因为在战乱年代,为了活下去,再龌龊再黑暗的事她都见过。
秦慧宁的假意温柔,真心抵触,让秦宜宁抿起了唇。
二爷秦寒不赞同的皱着眉,上前行礼道:“老太君,宜姐儿的小名儿若叫做小溪也好,那是咱们不忘记她养母的八年养育之恩,可是咱们秦家的女儿在谱的都是宁字辈。佳宁、慧宁、双宁、安宁、宝宁,哪一个不是如此?况且大伯父已经赐了小溪闺名宜宁,老太君这里若是……”
“我的话,如今也轮到小辈儿管到头上了?我是老了,管不得这个家了不成!?还是你要当家,秦家改成你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