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成谷抬起眼皮,隔着烟雾呼出一口气,面前的烟立即更浓了。
“回来了,起来吧。”
“谢老太爷。”秦宜宁站直了身子,垂手而立。
姚氏拍了拍手上的碎末,又掸了掸袖口和大腿上的花生皮,蹙眉道:“怎么没将我孙子也带回来?”
“回老夫人的话,昭哥儿和晗哥儿被太夫人和我母亲带去南方我外祖母家做客了。太夫人一见两个哥儿就喜欢的不得了,一刻也不想分开,我也是忍痛只能让两位老人家将哥儿带着出门。”
一听秦宜宁将马氏推出来顶着,姚氏一时无话可说,转而又道:“什么昭哥儿,晗哥儿?谁取得名字?”
“回老夫人,是王爷给取的,如昭和如晗,王爷说,老夫人说逄家这一辈都论个如字。昭与晗都有光明之意,既传承了逄家的香火,寓意又好,王爷就给定下了这个名字。”
姚氏再度无话可说,逄如昭、逄如晗,叫着的确是好听,比她之前想的香宝和玉宝好听一些。
但是如此叫着,的确是让她心里不顺,逄家不曾正眼看过她,她好容易含辛茹苦养大的孩子,凭什么要白给逄家传承血脉。
想一想就觉得窝火。
姚氏不悦,语气也就不好:“你的肚子还算争气,也是你运气好,一举诞下两个男丁,不过你也要好自为之,毕竟为人妇的,有了污点也是不美。
“你生产后身子也未必好,也该选两个家世清白的姑娘给王爷放在屋里,诞下个一男半女的,也要叫你一声母妃不是?你不但白得几个孩子,那好歹也是正正经经逄家的血脉。”
秦宜宁猛然抬头,杏眼中含着的冷光幽幽,就像利刃在月光下一闪而过时般森寒。
姚氏后头的话哽在喉咙,愣是没说出口。
这小妮子出门一年多,怎么还长了脾气了!居然敢这么瞪着她!
秦宜宁抬头,挺胸,站直了身子,“诋毁自己亲孙子的身份,这话是该老夫人说的吗?”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老夫人很清楚!我的确运气好,一举得两男,那也是我行善积德的好报!
“老夫人几次三番谣诼诬谤,闹的阖府上下谗口嗸嗸,流言蜚语全指向我与两个孩子,你不在乎我这个儿媳,难道也不在乎自己的亲孙子?不在乎你与王爷之间的母子情分?难道诋毁我,就能彰显老夫人的权威了?老夫人就不怕也得果报?”
“你这是什么态度,哪家的姑娘会有你这种规矩!怪道都说你是野人!”
“老夫人既看不上我,大可以让王爷一纸休书休了我,我自会带着我的孩子离开。”
“你敢!休了你你自行离去便是,也轮不到你带走我逄家的孩子!”
秦宜宁讽笑:“您在逄家摸爬滚打多年,经验丰富,自然知道什么样的姑娘没有污点、家世清白,您自请给王爷纳在屋里,诞下个一儿半女,好歹也是正正经经的逄家血脉不是?
“至于我的儿子,您不确定那是不是您的孙子,但我确定那是我儿子!往后若再有谁诋毁我两个孩子,我会让谁知道知道什么叫‘野人’!”
“父亲!”秦宜宁疾步如飞,雪白的狐裘在身后展成一个扇形,头上的钗环晃动,仿佛投林的燕子一般轻盈欢快。
秦槐远禁不住笑起来,快走几步相迎:“慢点,慢点,都是做母亲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似的。”
秦宜宁笑着,连门牙都冻凉了也不自知,轻微气喘着,面前呼吸出一片白雾。
“父亲!”到了近前,直直的定在了原位,想伸手拥抱,又碍于礼数不能动作,秦宜宁一提裙摆就跪在地上行大礼。
“快起来,快起来。”秦槐远赶忙将人搀扶起来,用袖子擦掉秦宜宁额头上沾的雪沫子,“这是做什么,咱们爷俩见面,不需那些虚礼。”
一面说话,还一面帮秦宜宁拍掉肩头上的雪,却连自己胡须上都结了一层白霜也不自知,“出门这一年,你清减了。不过为父看你精神很好,知道之曦没有亏待你,我也能放心了。”
“女儿家书里说的可都是真的,不会诓您的,外面虽然乱,但有王爷顶着,也没叫我吃了亏。”
“那就好,当初我就是看中他是个有担当的。我那两个外孙,跟着你母亲去南方了?”
“是啊,他们去南方看我外祖母。王爷安排了人一路保护着,曹姨也带着人跟去护送了,父亲不必担忧。”
“嗯,自然不担忧,你们办事我还是放心的。”
“只不过想见外孙,没瞧见人有点失望?”
秦槐远被逗的哈哈大笑,点了下秦宜宁的额头,“你个坏丫头。”
秦宜宁也跟着大笑起来,一路上有多少郁气,在见了秦槐远后也散了。
这时,程总管领着人走到近前行礼。
“见过秦大人。”
秦槐远微笑着回礼:“程总管不必多礼,这一路小女多承程总管照料,本官不胜感激。”
“哎哟,秦大人可折煞奴婢了。”程总管赶忙侧身避开,不受秦槐远的礼,转而又给秦槐远行了一礼,“这一路上多亏了王妃怜恤奴婢,要不奴婢这会子还病的爬不起来,这差事都怕要耽搁了。”
“哪里的话,能略尽绵力,那也都是为了圣上的差事。”
“是,是这么个理儿。”程总管附和着连连点头,随即知趣的笑道:“风雪交加的,秦大人不如与王妃先回府去?奴婢这会子直接去回明了圣上?”
秦宜宁是外命妇,自然不用入宫面圣。
秦槐远自然而然的笑着点头,道:“既如此,就不耽搁程总管的差事了,您请。”
“不敢当,不敢当。”
程总管与秦槐远再度客气了一番,这才带上自己的那一部分人先进城去。
秦槐远则是笑着道:“走,咱们也先家去。一切等回了家在说。”
“是。”秦宜宁笑着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