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缘直接就跑去运动场上的早会队伍里,我跟雪院上了楼;我把墨缘的书包放到她的座位后,才返回办公室。
办公室里灯火通明,却没有人,他们都是班主任,去运动场开早会去了;我是这间办公室唯一的副科老师,就没必要去。
我喘着气,能感觉到小寒因为忍耐而有些不爽,我只能稍微安慰她,希望她别公报私仇才是。
雪院穿着高跟鞋,一路跑来竟是呼吸平缓,大气都不喘一口,完全没有累的迹象;可能是长期训练的结果吧,我心想。
我给她接了杯水,她坐在我旁边的办公桌上,那是白叶的位置。
“你大清早亲自的跑过来有何吩咐啊?”我稍有恢复,就嬉皮笑脸地问她,反正发了工资,她说什么我都不会生气。
她喝了口水,从包里拿出一份卷宗,道:“这是旧教学楼的处理执行文件,你看看吧!”
我拆开卷宗,里面是一塌整齐的文件。
文件第一页是显眼的几行字:“gsri实地调查结果,及辰海小学旧教学楼灵异现象的成因和处理方式。”
往后翻页,我有点失望,文件里没有指出旧教学楼为何会产生灵异现象,其它的记录倒是一目了然,比如时间、失踪人数、死亡人数等。
她解释说,gsri处理这些事不属于刑侦调查,没必要刨根问底,弄清前因后果;就像gsri院训所描述的那样,gsri更在意的是这些东西经过gsri处理后的最终形态。
这让我想起小寒说的话中——有些事,不需要前因后果。
往后翻页,是教学楼的处理方法:彻底摧毁,执行方式为特制炸药爆破。
真够简单粗暴的,不过这倒是完全符合gsri的院训。
至此,gsri认为即使完全破坏旧教学楼,里面的东西也没有逃逸的能力,不过这种处理方式有大概率逼迫其中的东西现形,所以还需要额外准备处理装备。
后续人员处理时会在旧教学楼周围铺设限制立场,这立场可以限制那些东西的范围,阻止它们逃跑或是反击。
“所以还是要炸吗!”我松了口气,如释重负。
谈到彻底摧毁,还得靠炸药,或者对于旧教学楼来说,只靠炸药就足够了。
话说回来,管它什么前因后果,只要摆平了,那就无所谓了,我被昨天晚上的情况吓得够呛,也没心思追根朔源了。
那些特警们在楼内的情况和昨天斥候在楼内的情况完全不同,没有任何一点重复,规律都找不到,更不要说破案了。
按照gsri的实力,他们是有办法把旧教学楼的前因后果完全整理出来的,但这对于gsri没有任何意义——gsri只是想让它们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从而无法威胁到更多无辜的人,就足够了。
她点点头:“处理流程会在一周之内执行,这案子你就做到这吧,之后回gsri继续训练。”
她收回卷宗,冲我露出神秘的微笑。
“你很想知道这栋楼为什么会让这么多人死于非命吧?”
“是啊。虽然我喜欢这个处理方式,不过没搞清楚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是有些遗憾。”
“你好奇心可真重呢,你就不怕知道得越多,自己就越难以自拔吗?”
“反正我也是gsri的人了,这个也算是工作的一部分嘛。”
“这么说也没错,你如果感兴趣,在他们行动之前,可以自己去调查;装备还是给你留着,不过你需要记录任务报告……不过,这些都属于义务劳动,是没有工资的,而且除非有重大发现,你的行为不会改变gsri对于旧教学楼的处理方法,明白了么?”
她的意思很明了,我若想要了解真相,可以在gsri派人处理旧教学楼之前自行调查,除非我有天大的发现,才能让gsri改变处理办法,否则时间一到,这楼说炸就炸;gsri的执行能力可是很恐怖的。
我半眯着眼看着雪院,道:“我还以为你知道那里是怎么回事呢。”
她笑了笑,道:“我对这个没什么兴趣,只是把你还知道的告诉你。你要是想去,就当是提高自己的水平了。”
她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
“就这样吧,我先走了,在学校好好表现哦!”
说罢,她起身,顺手将纸杯扔进了垃圾篓,然后轻盈地离开了。
我默默望着她潇洒离去的背影,心中感叹她的身材真好。
雪院刚出门,白叶就开完早会进来了;我喝着水,看着她还是一席白色职业装,朴素淡雅。
看我一个人坐在办公室,她不禁问:“那是你女朋友?”
我一口水喷到桌子上,由于我下意识地回避,水才没粘到教材和对面老师的桌上;倒是把我呛得不轻,咳了好一会才停下。
这问题问得我真是措不及防。
白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声道歉,顺便帮我整理桌上的水迹。
我和白叶收拾完水迹后,我才顺过气来,缓缓回答她刚才的问题道:“咳,不是。她是我以前的同事,我这是刚从那边辞职嘛,她来交接一下。”
由于我现在是老师的身份,所以就按照计划好的方案,说着应对相应问题的台词。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方案里的台词我都记得很清楚,就像刚才回答白叶的问题。
“真年轻呀,身材又好她的老公真有福气。”白叶淡淡地笑着。
我不知道雪院的感情状态,她也从没跟我说起过,只是看着她好像一直一个人,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有老公。
不过,她这样高贵的女人,能力强、年轻漂亮、有钱有势、手下个个都是精英;可不是我这样的人能高攀得起的。
“您不也一样嘛!”我跟她客套起来,但一想着她舅舅可能还在旧教学楼里,我就一阵心悸。
我能调查旧教学楼的时间不多了,为了满足自己心里的好奇心,我决定先从白叶的舅舅开始着手。
看了看时间——第一节课刚上课不久,其他老师都在上课,只有白叶没课;在白叶眼中我是个美术老师,而且又刚刚认识,我不可能占用她的午休和下班时间,那么也只有现在了。
于是我跟她天南海北地聊起来,并尽量把话题往旧教学楼上引,直到我终于抓住了机会。
“白叶老师,听了你昨天的话,我对那栋旧教学楼很是好奇,恕我冒犯,你能再说说……你舅舅的事吗?我一个朋友在警察局工作,没准我能帮你打探打探呢。”
在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我是承担了很大的风险的,我和白叶认识才几天,不甚了解就问这种问题,很容易招致反感。
不知道是不是她听到我能帮她打探舅舅的消息,她竟然有些兴奋,问我是否真的能打谈到她舅舅的消息。
我当然点头——先不管其它,把话问清楚再说。
在得到她的信任后,她跟我讲述起关于她舅舅的事迹。
白叶的舅舅名叫吴斌,在失踪之前的十年间都一直是市里某特警中队的队长,品行优良,成绩优异,是一名非常出色的特警。
吴斌失踪的时候,年仅34岁。
吴斌在旧教学楼案之前处理过市内大大小小的各种案件;经验丰富,思维敏捷,效率极高,在旧教学楼案件之前,他的任务完成率高达100,堪称壮观。
吴斌对待家人也是一丝不苟,他对自己的侄女白叶呵护有加;白叶能成为教师,吴斌对她的影响占有很大一部分因素。
在白叶的世界中,她对这位舅舅的好感与自己的父母不相上下。
在白叶10岁生日之际,吴斌恰逢自己休假,得到白叶父母的允许后,就带着白叶和她的女儿吴玥去外省旅游。
白叶的父母为事业奔波,所以没有时间陪着她出去旅游,想到吴斌一直以来对白叶都很好,这次吴斌主动提出带白叶去旅游,这边什么也不做就太不够意思了;于是只有把旅游费给了吴斌,让吴斌带着她出去旅游,当作是白叶的生日礼物。
吴玥的年龄比白叶大两岁,是白叶的姐姐;她们由于年龄接近,性格相似,因此很合拍;此行他们去的地方是位于西藏非常著名的旅游景点——布达拉宫。
他们的旅途很开心;在雄伟宫殿上的一处窗台前,寒风呼啸之中,吴斌送给白叶和吴玥各一块精雕细琢的碧玉,并称自己是找到布达拉宫的一位喇嘛,让他开光后,才送给她们的。
吴斌告诉她们,这东西就是她们的护身符,驱鬼辟邪,可保一路平安。
两姐妹得到的碧玉一模一样,都是长宽各1厘米高,高3厘米的长方体;两块碧玉通体翠绿深沉,没有一丝瑕疵,细看之下仿佛其中蕴含着通灵剔透的绿色汪洋,让人的灵魂都安静了下来。
碧玉顶部由一根红色丝线穿过围成线圈,方便佩戴。
她们都很喜欢这碧玉,得到之后也是一直戴在身上,洗澡时才会暂时取下。
不过吴斌没有告诉她们这碧玉从何而来;只是送给她们后,白叶和吴玥就一直戴着。
自那之后过了1年,期间白叶和吴玥的关系一直都很好,但令大家都没想到的是,在所有人都风调雨顺之际,吴玥却突然离大家而去。
——白叶说到这里,已经是潸然泪下。
我安慰着她,她在恢复后便继续往下说。
她们去布达拉宫旅游的时间是2001年,而旧教学楼第五次事件发生在2003年;我已经猜到白叶接下来要说的东西了,但我不敢肯定,只能等到白叶继续说。
2002年年初,一场特大台风席卷了整个灰海市,吴玥和父母躲在家中避难,但台风太过猛烈——由于吴玥家所居住的居民楼年久失修,在台风的摧残下很快败下阵来。
这栋居民楼如同风中残烛,与这场台风对抗了6个小时后终于垮塌了。
那天夜里,风暴肆虐,居民楼的垮塌在人们的梦中猛然降临,仿佛漆黑的夜空都塌了下来。
所有人都被残垣断壁掩埋,一直等到第二天傍晚台风停息后,救援队才姗姗来迟,抢救其中的幸存者。
整栋居民楼24户人家,只有吴玥和他的父母存活了下来,他们甚至一点伤都没有,简直是奇迹。
在这次灾难中,吴玥的碧玉断成了两截——但大家都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契机,为之后的事情埋下了伏笔。
都说玉能辟邪,若是有玉器断裂,则是那玉器为它的挡下了一次灾难——在中国漫长的岁月中,似乎不少事情都验证了这种说法,而吴玥的碧玉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特别是在整栋楼只有吴斌一家人活下来,吴玥的玉器也随之断裂后,一家人更是对此深信不疑。
这不是奇迹,而是碧玉显灵。
只有吴斌表情复杂,他没想到台风对房屋的破坏这么严重;看着女儿断成两截的碧玉,他沉默着,忧心忡忡。
之后吴玥还是继续佩戴这碧玉,不过断裂的那一截不好保管,她就还给了吴斌。
吴斌就一直随身戴着这一截断玉,只是他让珠宝店的人给这断玉打孔,好方便穿绳佩戴,却都以失败告终。
珠宝店检测过,吴斌手中的,的确是非常优秀的玉石,但却又测不出这到底属于哪种玉,因为它的硬度达到了10级,也就是金刚石的硬度,完全不是一块玉应该具备的。
但它的形态又和玉完全相同;珠宝店以为是什么新类型的玉;出高价收购,却都被吴斌拒绝了。
强行打孔可能会让这块玉石碎裂,所以吴斌便放弃了打孔的想法,就一直揣在包里;吴斌也没想到,这玉竟然因为太硬,而无法打孔。
要说这两块玉的来历也倒是简单——一次,吴斌去某个偏远地区单独执行任务,一个年轻的姑娘送给她的。
说来也怪,那姑娘称她是有缘人,非要把两块碧玉交给吴斌;吴斌盛情难却,与这姑娘纠缠,害得他差点暴露,无奈,他只好收下。
收下后,姑娘便离开了,那姑娘长得清秀,虽然相见短暂,吴斌却一直记得。
吴斌看着自己手中的断玉,心想着这东西在台风中救了他们一家人的命,自己应该亲自去感谢那个送他碧玉的姑娘才是。
只是当年,姑娘将碧玉交给吴斌后还嘱咐道,要把这碧玉交给她的女儿,可以帮助她女儿度过一场重病。
作为一名特警,吴斌本是不相信这些的,只是凭他多年特警经验,这姑娘也确实不像坏人,给他的碧玉看上去虽然漂亮,却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吴斌便相信了她,不过吴玥身体一直很健康,哪会有什么重病?
后来吴斌把其中一块碧玉给了吴玥;不过姑娘没有说明另一块碧玉的用途,他就把另一块碧玉给了白叶。
再往后,吴斌去了曾经单独任务的乡村,却怎么也找不到记忆中的那位姑娘;多方打听无果,他开始怀疑起这一系列事情。
本来就地广人稀的乡下,家家户户之间都互相认识,却没有人能根据吴斌准确的描速想起他说的那位姑娘。
既然如此,吴斌便以为那姑娘只是凑巧路过,又正好遇到了自己,一切都是巧合而已;吴斌这样安慰自己。
一无所获的吴斌只能返回,就这样到了年末。
——2002年末,吴玥因为急性白血病被送往医院抢救。
那天在手术室外,吴斌和他老婆、以及吴玥的爷爷奶奶都在焦急地等待着;所有人都期望着吴玥能够挺过来。
手术室的灯从中午一直亮到了半夜,时间一点点流逝,大家都情绪焦急,却又只能在外等待,祈祷着吴玥能够挺过来,除此之外他们无能为力。
直到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了,几名医生护士推着担架车走了出来,吴玥躺在上面,嘴上罩着透明罩子,脸色苍白。
吴玥抢救过来了,但这只是他们以为;一个月后,吴玥还是因为病情恶化,离开了。
吴玥在病房的最后一个晚上,包括白叶家的所有亲戚,都来了——因为那天,医院下达了吴玥的病危通知书。
他们看着床边的仪器正微弱地跳动,苍白的灯光在床上投出他们的影子,让吴玥处于一片阴影之中。
吴斌在一旁忍者眼泪,紧握着吴玥冰凉的小手。
白叶在床的另一边,看着吴玥失声痛哭。
吴玥看着自己的父亲、白叶以及亲人,却说不出任何话,她想抹掉他们脸上的眼泪,却没有任何力气。
不出一会,监测仪器爆发警告,病房内顿时乱作一团;直到一群医生推着担架车夺门而入,在亲戚组成的人墙之间打开一条道路,把吴玥送往了抢救室。
整个过程很短暂,却成了大家与吴玥的永别。
这一次,当抢救室的灯熄灭,大家看到医生的脸上没有任何喜悦的表情,便知道大事不妙;他们只听到医生说着抱歉。
白叶直接就泣不成声,大家也失去了理智,想要冲进抢救室,却被医生护士拦住。
吴斌忍耐着让医生把话说完,之后他拉开和白大褂们挤在一起的亲戚朋友,包括她的妻子;在大家终于度过了疯狂期,逐渐冷静后,悲痛的情绪便在抢救室前的空旷狭长的走廊中聚集,大家一时之间都难以接受吴玥离开的事实,或是哭泣,或是沉默着。
吴斌这才晃晃悠悠地进入抢救室,两眼的泪花模糊了他的视线;自他成为特警以来的十几年间,这是他最为无力的一天;仿佛他的骨头都离开了血肉之躯,随时有可能因为巨大的无力感而倒在地上。
看着病床上面色苍白、双眼紧闭的女儿,蜂鸣着、亮着笔直线条的各种仪器,以及周围低着头的医生护士,吴斌不禁潸然泪下,他握着吴玥冰凉的手,努力感受着那已经消逝的生命之光。
医生和护士默默退出房间,让他们父女俩作最后的道别。
吴斌跪在女儿的床前,女儿的手仿佛越发冰凉,离别的痛苦让他浑身颤抖,他不禁放声大哭起来;在无阴影灯的照射下,整个抢救室蔓延着绝望的气息。
吴斌摘下女儿的呼吸器,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抚摸着她那白皙却冰冷的脸颊,他的指尖只感受到无尽的寒意,这寒意从指尖一路触及心底,令他浑身都是鸡皮疙瘩。
心悸等感觉也随之而来,吴斌不知道上天为何要女儿玥遭受这样的待遇,他愿意以自己的生命,来换取女儿的生命。
看着女儿闭着的双眼,脸上也逐渐褪去了颜色,一股名为绝望的海啸正在吴斌的内心翻涌,摧毁着他的心理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