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那位在桑文与邓子越之间漫不在乎站着,神情痴呆,有些畏缩四处看着的大胖子……不是大宝还是谁?
范闲唬的赶紧走上前去,一手抓着自己大舅哥的手,一面问着邓子越:“怎么回事?婉儿呢?”
邓子越面色疲惫,苦笑说道:“夫人最近身体不大好,所以暂时缓些下江南,只是……这位舅少爷听着要来见你,所以在家里一直闹,尚书大人就派下官将这位舅少爷带来了江南。”
“胡闹。”范闲叹息道,紧接着却是心头一紧,着急问道:“婉儿身体不大好?”
“噢,没事。”一脸温和笑容的桑文姑娘,两颊的肉肉还是那么可亲,回道:“郡主大约是受了风,有些乏,养两日就好了。”
她从怀里取出两封信递给范闲,说道:“这是给大人的信。”
范闲接过来一看,是父亲是婉儿写的,也来及看,先放在了怀里,恼火说道:“父亲这是什么意思?江南如今正乱着,怎么把大宝送了过来?”
这时候,大宝忽然咧嘴一笑,揪着范闲的耳朵说道:“小闲闲,这次捉迷藏,你躲了这么久……真厉害啊。”
捧着粥碗,好奇盯着门口的三皇子,发现一向可怕的范闲,居然在这个大傻子面前如此……再也忍不住了,噗哧一声,将一直含在嘴里的那口粥喷了出来。
邓子越尴尬地笑了笑,赶紧和桑文上前给三殿下行礼,看也不敢看范闲的狼狈模样,想必这二位路上也被这位大宝哥闹腾的不善。
大宝既然来了,这一路上肯定少不了服侍的人,思思明事儿,赶紧出园去安置那些人手。而范闲也终于将大宝安抚了下来,先将他安置到后园住下,又让那些成天没事儿做的小丫环去陪他磕瓜子儿,这时候前厅才安静了下来。
海棠起身微微一礼,便离开了前厅,她知道范闲肯定与邓子越有许多话要讲。
邓子越入厅之后,便似没有见到这位村姑一般,但对方主动向他行礼,他还是得赶紧还礼。
坐到了桌上,范闲皱眉说道:“昨夜我便在想,身边如今确实是少人,你来也好,只是京里怎么办?”
“京里小言公子看着,收到您发回京的院报之后,院长大人派我带了些人过来帮忙。”邓子越解释道:“再说您要准备的那件东西,二处和三处忙了几个月才做好,我干脆就顺路送了过来。”
范闲摇头道:“我以为别人就送来了,没想到是你。”
他看了一眼身边正在喝粥偷听的三皇子,咳了两声,请这位小爷出去。
三皇子有些闷闷不乐地离开后,范闲皱眉说道:“先前进来的时候,为什么表情那么奇怪?”
邓子越往四周望了一眼,苦笑着说道:“离京的时候,京都里传的太凶……都说您与那位北齐圣女海棠姑娘出则同行,坐则同席,卧则……朝里议论不堪,而且大人如今执着内库,总要避些嫌隙,朝中那些官员正准备借此事攻击大人……属下没想到今日一进华园,便看见那位姑娘,才知道传言是真,不免有些担心。”
“卧则同床?”范闲冷笑道:“也亏那些人想的出来,这事不谈也罢,把你带的东西给我看看。”
邓子越很小心地从怀里取出一个扁盒子,递到了范闲的手里。
范闲掀开盒盖,细细地端详着安静躺在盒中间的那张纸,那张纸略泛白黄之色,纸张边缘微卷,看得出来有些年头了,而纸上的字迹有些歪扭,看来写字之人,其时已近油尽灯枯之时。
“做的不错。”范闲皱眉道:“虽然这封遗书仍然起不了什么作用,但这个家产官司要拖下去,就是要靠这个了。”
邓子越回禀道:“大人放心,二处三处一起合作,参考了无数张当年明家先主的字迹,用的也是如今极难找到的当年旧纸,加上做旧的工艺,与细节处的讲究,应该没有人能看出来是假的。”
“明家人当然知道是假的,真的那份早就毁了。”范闲笑着说道:“以假乱真,咱们这院子里的专业人士果然不少,日后去做做假古董生意,想来也能挣不少银子。”
“待会儿给夏栖飞送过去。明日开堂审案,这封遗书一扔那儿……苏州府只怕也要傻眼才是。”
针对明家的调查一直在继续,却一直没有什么成效,一方面是明家抹平痕迹的功夫太深,一方面是江南官场之中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在保护着对方,而苏州府,自然也是其中的一环,范闲虽然没有办法把苏州府直接掀掉,但用一封“密制陈皮遗书”让江南路的官员们心惊肉跳,还是很容易办到的事情。
待花厅内只剩下自己一人的时候,范闲才取出怀里的两封信,先是粗粗扫了一遍,然后仔细看着,婉儿的信里基本上说的是京都闲事,偶尔也会提到宫里的情况,只是用语比较晦涩。
妻子在京都,有一椿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帮范闲在第一时间内,了解到宫中的风向会往哪边吹去。
长公主回了广信宫,二殿下安静地回到了舞台之上,太子的动向最是隐秘,老太后似乎对范闲在江南的嚣张有些不满意。
最奇怪的是,皇帝还是平静着,这个……天杀的皇帝,把天下弄这么乱,对他有什么好处?他的信心到底来自何处?
范闲叹息着,手指轻轻搓摩着带着一丝香味的信纸,忽然间对婉儿的想念就涌了上来,数月不见,他知道妻子在京都里,也是在为自己担心以及筹谋着。
等将父亲的来信看完之后,范闲终于明白了大宝下江南的目的。
范尚书在信中叮嘱范闲,应该找个时间,送大宝去梧州,辞官后的相爷林若甫避居梧州,也是有许久没有见过自己的儿子了,而范闲送大宝去梧州,自然也可以顺势拜访一下自己那个老谋深算的老丈人。
这个借口很好,皇帝都没办法反对。
(看见首页大家给我的祝福条了,那个大字好像挺贵的啊,小字也不便宜啊,万里,肖今兄,风从空中吹过,以血葬情……很开心,谢谢大家,也不知该说什么,喊大家少花点儿钱似乎显得有些作,呵呵,只好说句话:明年我还是会写小说的,后年我还是会写小说的,大后年我还是会写小说的,而且我会越写越好,越写越好看的……)
安静的苏州长街上,清晰响起的马车车轮声掩盖住了车中的一声惊呼。
三皇子一惊之后说道:“这官司还能打?”
“为什么不能打?”范闲微笑道:“打不打得赢再一说,但打是一定要打的。”
三皇子毕竟只有九岁,还是个小孩儿,听着这事儿就来了兴趣,说道:“先生,到时候咱们去瞧热闹吧,听说夏栖飞的亲生母亲……就是现在的明老太君活活打死的。”
范闲叹了口气:“打的是家产官司,又不是谋杀旧案,扯的只是庆律文书上面的条文,没什么意思。”
三皇子好奇道:“先生,没成算?”
“没。”范闲苦笑着摇摇头:“如果这都有成算……那何苦还做那些手脚?只求将时间拖着,拖的越久越好。”
三皇子闷闷不乐地坐回了椅上,看着四周往后掠去的陌生街景,下意识问道:“这时候不回华园,是去哪里?”
范闲望着他说道:“陛下让殿下随我学习,殿下也一直用心,既然今日殿下也随臣出来了……就顺路去学一下您将来一定需要学习的东西。”
三皇子一怔,不知道范闲说的是什么。
马车由西城至北城,却没有进入那些汉子们常年盘崌的所在,反而是悄地声息地沿着一条巷子转向西面,借着夜色的掩护,与身后启年小组成员们的暗中警戒,摆脱了可能有的跟踪盯梢,消失在了苏州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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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在一处民宅外停了下来,这里地势僻静,极难被人注意。高达从驾位上下来,手掌握住身后长刀之柄,冷漠而细致地观察了一阵后,握拳示意安全,范闲才牵着三皇子的手下了车。
如今留在范闲身边的六处刺客们都在养伤,唯一完好的二人,范闲也不舍得再让他们出生入死,所以目前的人身安全,全部交给了虎卫和启年小组负责,做起事来显得愈发的小心。
沿着安静的门洞往里走着,三皇子心里觉得有些发毛,四周一片黑暗,鼻子里却能闻到一丝火烟的味道,这种感觉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小孩子下意识里抓紧了范闲的手掌。
入屋,转到另一个房间,却是一间卧房,房中一应用具皆在,大床妆台……甚至床上还有一对夫妇正在睡觉!
三皇子张大了嘴,半天没有发出声音来,心想这玩是的哪一出?范闲微微一怔,回头看了领路的监察院官员一眼。
那名官员面色不变,迳直走到床边,一拉床架上的挂钩,只听得咯喇一声,床的上头那面布帷缓缓拉开,露出一条斜斜向下的道路,然后比划了一个请的动作。
在他做这一切的过程之中,床上那对夫妇只是往里挪了挪,并没有任何任何反应,看也没有看床边的人一眼,就像是瞎了聋了般,又像是范闲这一行人都像是幽灵一样。
范闲看着这一幕,不由苦笑起来,挠挠头,总觉得很像前世看过的某种小说,没有想到如今却在自己的眼前成为了事实。
这间民宅,自然就是监察院四处放在苏州城里的一个暗寓。
……
……
到了此时,三皇子自然知道今天来的是什么地方,牵着范闲的手,小心翼翼地往地下通道里走去,心里打着鼓,颤声说道:“老师,虽然学生是皇子,但是依朝中规矩,学生是没有资格知道监察院暗寓的。”
范闲笑道:“每个州城里都有三到五处暗寓,又不是什么出奇事务,至于规矩,有我在这里,没人能说什么。”
他是监察院提司,在陈萍萍那封手书之后,他便拥有了监察院绝对至上的权力。
听到范闲这般说,三皇子略放了些心,在那些幽暗灯光的衬映下,继续往前行进。其实监察院四处在苏州城的寓所并不是最大的,但却是最隐秘的,下行不多久,便到了一间密室。
室内灯光宁静动凝火,昏暗映照着有些逼仄的房间,房间里生着一炉炭火,两把烙铁,几盒药物,几把长凳,十几枝或长或短、形状各异的金属尖锐物。
正是逼供的标准配制,尤其是配上刑架上面那两个奄奄一息、血肉模糊的人,更是清楚无比。
范闲嗅着这股熟悉亲近的气息,忍不住抽了抽鼻子,感觉三皇子的手握的更紧了,心里不由笑了笑,这小孩子在宫中京都中行事阴险,但毕竟还是小孩儿,哪里真正见过这等屠场一般的场景。
正在逼供的四处官员,因为热的缘故,已经脱了衣服,着上身做事,见着上司的上司的上司忽然来到了暗寓,唬了一跳,赶紧匆忙地四处找衣服穿。
范闲挥手止住他们的举动,说道:“继续做事……问的怎么样了?”
一名官员正穿了一个袖子,狼狈不堪地走到屋角的桌子上,小心翼翼地拿了几张纸过来,正是逼供所得。
范闲拿着看了一眼,不由皱起了眉头,正是因为自己一直记着君山会的事情,所以为了抓紧时间,今天亲自来看审问的情况,没料到已经是好几天过去了,依然没有太大的进展。
被监察院抓获,并且一直上手段的两个人……正是三月二十二日夜间,在江南居前刺杀夏栖飞的两只如燕子一般的刺客!
当日,这两名刺客中了六处剑手的毒,见机极快,便想逃跑,但没料到途中却被海棠给打昏了,事后范闲这边自然毫不客气地接了过来,并且藏到了一个暗寓之中,严刑逼供,就是想知道一点君山会的内情——对于监察院来说,君山会实在有些神秘,而连监察院都没能掌握的势力,由不得范闲担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