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魏野破译过的道书,甘晚棠一撑棺材缘,轻盈如羽地跃了出来,数息之间,已行出数丈远。阳光下,她乌发垂领,就像一缕现形于昼的幽魂,周身带出奇妙的透明感,随即隐没不见。
对这种隐形术法很有点眼熟的魏野耸耸肩,对一直瞪着他的何茗举起了一只手,假装没有看到对方被偷了了好几个钱包的表情:“甘祭酒看上去很忙啊,那你还有没有什么事情要托付的,索性我一次全接了。”
回应他的,是青钢棍撞着地面,将一块陷入地面的拳大青石砸了个四分五裂。
何茗的声音,闷闷地响起来:“那天藏在大枪府阵中,射伤义大哥的人,是你吧?”
本以为某个仙术士会很伪君子地立马来个矢口否认,但魏野的回答却完全超出了何茗的预计:“所以说施法者数量太稀少就会有这种问题,简简单单一个法术,出自谁的手笔都这么好猜。”
某人认账认得实在太快,真诚得毫不作伪,让何茗一口气全憋在嗓子里。
而始作俑者翘着二郎腿,单手撑颌,很有耐心地看着他。
“阿茗同学,还有别的事情要委托吗?我们家最近也承接装备附法业务的,如果自备附法材料,我们就只收取装备价格的百分之五作为劳务费。”
又是一阵长得可怕的静默之后,何茗低下身,让视线正好和耍无赖的无耻仙术士平行,一字一顿地开了口:“你还是早点找一个队伍加入进去吧,大枪府或者北部尉都好,这样,我就能在战场上见到你了。”
毫不在意地对视着太平道的年轻武士,魏野回答得一派理直气壮、理所当然:“作为太平道的预备役将官,小何你要点脸好吗?小生我就算略通几部法术,那也是妥妥的文职人员,让文职人员上战场,那得是烂到什么样的团队才能做出这种委派啊?”
正面硬吃了一套老魏家祖传嘲讽技能,换个心脏不够有力的,那真的能直接憋过气去。好在何茗也不是那种心思细腻如丝的娘炮汉子,直接掉过头,喊了声:“小鬼们,跟我回去了!”
这次接话的是司马铃:“诶呀,现在就要走吗?先喝了这杯甘草陈皮酸梅汤再走也不迟啊。”
司马铃这句话,和宋人的点汤送客、清人的请茶送客差不多是一个意思,就好像“吃了吗”和“早上好”、“下午好”是一个含义差不多。然而何茗沉默了一下,却拿出一个碗口大的黄皮葫芦,递给了从丹房里探出头来的司马铃:“那就给我灌一葫芦好了。”
好吧,前言收回,何茗不是心思细腻如丝的娘炮汉子,他根本就是有一颗风雷不动的大心脏。
在魏野一脸的“被这小子打败了”的眼神里,司马铃带着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他,最后还是盛了一葫芦的甘草陈皮酸梅汤。叔侄俩就这么表情微妙地看着何茗套上了高仿面具,带着那两个冒充丧家的孤儿走出大门。
何茗走了,魏野还是翘着腿坐在杉木棺材上,若有所思地看着天。
这一看就是一下午,魏野剑法也不练习了,就是拎着桃千金在地上写写画画。直到日落西边,还有一个时辰就是上诏狱应卯的时候,才安分下来。
他站起身,反手推合上棺材盖,走进丹房的时候,司马铃正在摆弄着他的竹简终端收看星界之门的纪录片频道,一个温厚而带着磁性的老者声音低低地响着:
“每年春天的末尾,都是短尾猴活跃的季节。这个猴群和鳄鱼毗邻而居的日子已经不短,尽管鳄鱼才是猴群的最大威胁,但是对挑战猴王宝座的年轻公猴而言,鳄鱼的威胁性,反而排在年迈猴王的后面。”
竹简终端上,那只刻意激怒猴王的公猴,巧妙而看似惊慌地逃向了有着鳄鱼游弋的河岸。就在猴王扑过来的时候,挑战者机敏地抓住了河岸下垂的树梢,而猴王,落在了鳄鱼的嘴边……
魏野看似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竹简终端,画面上那个鳄鱼咬着猴王在水中翻滚的场面确实够惊心动魄。对此不置可否的仙术士耸耸肩,道了声“把门顾好”,随即就抽走了竹简终端。
“下次回归星界之门的时候,你也该去办理个正式就职手续了。”
这样说着,魏野关闭了竹简终端的收视功能,一闪身躲过了司马铃的猫拳,就这么飘飘然地出了旧神祠。
说实在话,诏狱里如今也没有什么可看的,就是那石牢禁制,魏野凑起了人手也能复制出来。然而领着一日钱粮,总要尽一日的本分,这也没什么可说的。
何况今日周斌那没卵子阉货还要装模作样地夜审义,西园禁军也要打发几个军官来回话,这么重大的时刻,谁旷工请假溜号,那就不是没有眼色,干脆就是没有脑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