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5 与君初相识,似是故人来【求首订】

她捂着脸委屈的大声哭了起来,“三姐,你为什么打我?棉姐儿是你妹妹,我也是你妹妹,你怎么……你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你明明……”

“你不是说我疼你吗?”苏木槿居高临下的睨着她,余光扫了不远处躲在某处的熟悉身影一眼,嘲讽一笑,“以后,姐会好好疼你的。”

她明明笑着,苏海棠却从她眼底看出了冷冽的肃杀之气,还没有说完的话一下子不敢再说了。

“让开。”

苏海棠委屈的朝某处看了一眼,低头抹着眼泪,惨兮兮的往一旁踉跄着退去。

苏木槿大步往回走。

却再次被斜地里窜出来的东西给拦住。

“苏木槿,你站住。”

苏木槿抬头,瞧着李成弼紧蹙眉头一脸震惊的模样,凉凉一笑,“李秀才,有事?”

苏木槿这种比先前更加淡漠疏离的态度,让李成弼很不舒服,很没有一家之主的威严,他蹙着眉冷冷的开口,“你方才动手打你妹妹了。”

他说这话时,目光扫向捂着脸的苏海棠,苏海棠立刻配合的放开手,让他能清晰的看到她脸上的指头印和红肿。

苏木槿点头,“是啊,我打她了,我自己的妹妹,想怎么打就怎么打,你有意见?”

李成弼一愣,似没想到苏木槿这般破罐子破摔,不由沉了脸,张口想说什么,却听苏木槿继续道,“有意见保留,这是我们苏家二房的事,与你一个外人无关!”

说罢,越过李成弼就走。

李成弼半天没有回过神。

怎么过了一个年,苏木槿还是这个臭脾气?还愈发的嚣张了?!

李成弼扭头去看苏海棠,苏海棠眼神忽闪的说道,“三姐该不会是脑子受伤没有好,直接坏掉了吧?”

李成弼的眉头拧的更紧。

他抬眼看着苏木槿走远的身影,霍然抬脚又追了上去,“苏木槿,你后脑勺的伤是不是还没好?不然怎么会动手打棠姐儿,你以前不是最疼她的吗?”

苏木槿脚步不停,只余光扫了他一眼,淡道,“我现在一样疼她,你问问她疼不疼?”

李成弼,“……”

打人一巴掌,还那么重,是个人都会说疼!

李成弼试图跟苏木槿讲道理,“槿妹妹,我以后是要当官的,你是要当官太太的,身为官太太是一方百姓中妇女的代表,要温柔贤惠,谦逊恭顺,上孝敬父母,中善待兄弟姐妹,下养育儿女孙辈,你现在这个模样怎么配得上官太太的身份,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将一大家子交给你……”

苏木槿笑着看他,给了他一个‘你该不会是个傻子’的眼神,“我早说过,你可以换新娘子成亲,我一点儿都不介意你们家先开口退亲。”

说罢,扫了不远处小媳妇一样亦步亦趋跟着李成弼的苏海棠。

苏海棠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李成弼,丝毫没发现苏木槿看过来的目光。

李成弼面有怒色,正义凛然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定好的亲事怎么能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休妻……”

“弼哥哥,你跟三姐还没成亲,只能算退亲不算休妻。”苏海棠忙更正的插嘴打断李成弼的话。

李成弼瞪了她一眼,转头对苏木槿道,“总之,这亲事我是不会退的,你就老老实实等着进我李家的门吧!”

说罢,甩袖离去。

苏海棠叫了一声弼哥哥,李成弼头都未回,苏海棠跺了跺脚,瞪了苏木槿一眼,“都是你!”

苏木槿一个冷眼瞪过去,苏海棠捂着脸气呼呼的跑了。

见人都走了,苏木槿抱紧棉姐儿,正要往回走,耳中忽然听到草垛后细微的声响,不由眉头一蹙,冷声道,“出来吧?”

草垛后,先探出了一个马头,紧接着,走出来的是一身月牙白掐襟水蓝色长袍的少年,顾砚山。

顾砚山身后,跟着与其年岁相当的少年,文家少爷,文殊兰。

见是二人,苏木槿面上的神色稍缓,笑问,“你们怎么来了?”

“来寻你进山打猎,不过,倒是凑巧看了一出好戏。”顾砚山嘴里叼了根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干草,上下摇晃着,“你妹妹……可真够多灾多难的。”

文殊兰笑眯眯的打招呼,“苏三姑娘。”

顾砚山斜了文殊兰一眼,将嘴里的草吐了出去,对苏木槿道,“赶紧的,把你妹妹送回去,我们这就进山去,时间还早,我们能在山上消磨一整天……”

苏木槿点点头,“你们先去那边山脚下等我,我一会儿就过去。”

顾砚山摆了摆手。

苏木槿转身离去。

等回到家,苏海棠正抱着沈氏的腰哭,见到她回来,躲瘟神一样,露着夸张的惊恐神色,“娘,三姐说以后要好好疼我……”

沈氏,“……”

苏木槿点头,这话没毛病。

“娘,棠姐儿把棉姐儿抱出去放在了麦秸垛里,棉姐儿好像受凉了,你看着她,我去煮一些姜汤来。”

苏木槿将棉姐儿放到被窝里,穿了棉袄去灶屋,不一会儿端了一大碗姜汤进屋,小心的喂棉姐儿喝了,将被子盖的严严实实的,才与沈氏道,“顾公子与文少爷想进山打猎,我去带个路,可能晚一些回来,娘多看顾点棉姐儿,别再让她出门受凉了。”

沈氏看了苏海棠一眼,到底没有当着苏木槿的面说什么,只轻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你多小心,别往深处去,带他们在外面转转就好。”

苏木槿应了,拿了苏连华特意给自己做的弓和箭,出了门。

苏海棠还要再闹,被沈氏一巴掌拍到背上,“棉姐儿刚受了惊吓,身体正是虚弱的时候,你居然带她出去受冻,你姐姐打你是让你长记性,你却回来向我告状,断章取义的让我误会你姐姐,棠姐儿,你认不认错?!”

沈氏动了怒,下手一点没放水。

苏海棠被打的后背生疼,哇的哭了起来,“娘,你也打我,三姐以前明明很疼我,可她现在看都不看我一眼,你们都是这样,我也不想棉姐儿被人拐走……她都已经找回来,三姐为什么还生我的气?她还说以后好好疼我,娘,她打的我好疼的……”

沈氏又好笑又生气,“该!你要是不做错事,你三姐怎么会不喜欢你?出了事就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推,先是番薯害你三姐被老太太打,这次出事害的棉姐儿差点……你三姐不生你的气才怪!她要不生你的气,那就不把你当妹妹看了……”

沈氏摇了摇头,丢开苏海棠去看顾小女儿。

苏海棠想着沈氏的话,脑海里却不觉浮现出苏木槿打她时,那双冷冽的没有温度没有感情的眸子,身子蓦然打了个激灵。

……

苏木槿赶到山脚时,顾砚山与文殊兰正在扯着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削削草,小心翼翼的拉扯着,眼见要成型了,忽然断了。

文殊兰得意的晃悠着手里扯成四方形的削削草,“哎呀哎呀,打仗你在行,这种精巧活你可不如我,瞧瞧咱这四方桌……”

顾砚山丢给他一个嫌弃的白眼,“男子汉大丈夫不上战场建功立业,整天缩在闺房死读书,你羞不羞?”

“我不羞,我才十七岁已经是秀才了,先生说我过两年下场稳稳的举人老爷,再出门历练一番,回来怎么着也能混个进士出身,那可是一辈子前途无量的事儿,我干嘛要羞……”文殊兰得意洋洋的炫耀着。

顾砚山扯扯嘴角,将手中的削削草一把砸了过去。

文殊兰跳脚躲开,“顾砚山,男子汉大丈夫,动口不动手……”

“谁跟你动口不动手?小爷行的就是武道,是上战场打仗的,才不像你这白斩鸡似的只会耍嘴上功夫……”

文殊兰气的哇哇叫,一副要跟顾砚山同归于尽的张牙舞爪样扑了过去。

苏木槿看着,轻声一笑。

顾砚山刚接住文殊兰的手瞬间一松,文殊兰噗通一声跌了个嘴吃泥。

“顾砚山!你给小爷道歉,不然这事儿咱们今天没完!”

“你来了,让我们好等。”顾砚山往一旁闪了闪,躲开文殊兰的第二波攻击,毫无诚意的道歉,“我错了,不该让苏三看到你出糗……”

文殊兰还要挣扎的动作一顿,慢慢回头,待看到含笑瞧着他的苏木槿时,哀嚎一声,“顾砚山……”

苏木槿笑,“你们感情真好。”

“谁跟他感情好!”

两人异口同声。

苏木槿眸底的笑意加深。

两人互相看对方不顺眼的哼了一声,别开了头。

苏木槿走上前,跟烈焰打了个招呼,问顾砚山,“要带烈焰一起进山?”

顾砚山点头,“好久没有带烈焰出来放风了,一会儿我们进山,让他自己跑就好,不用担心。烈焰是跟着我上过战场的,山上的那些小动物吓不着他。”

顾砚山拍了拍烈焰的头。

苏木槿便不再多说什么,率先朝前走去带路。

顾砚山将烈焰丢给文殊兰,追上苏木槿,“刚在山下那个男人是你未婚夫?”

“父母之命。”

顾砚山了然,“不知道护着自家媳妇儿,一味埋怨看轻你的男人嫁不得。你的选择很正确,这亲得退!”

苏木槿有些讶然顾砚山会跟她说这些话,笑着嗯了一声,“道不同不相为谋,亲要退,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顾砚山深以为然,一脸的感同身受,“对的,嫁一个志不同道不合的人还不如不嫁!”

苏木槿的嘴角抽了抽,想说什么却突然想起一件事。

“顾公子也有未婚妻了?”

顾砚山摆手,“差一点就有了。”

文殊兰从后面凑过来,“他就是逃婚逃到我家的。”

顾砚山抬手拍了他一巴掌,文殊兰眼明脚快的躲了过去,朝顾砚山得意一笑。

“打不着,嘿嘿……”

苏木槿不由好笑。

顾砚山没好气的嗤了他一声,换了话题与苏木槿说话。

“山上有老虎吗?我想弄一副虎骨……”

“顾砚山!”

苏木槿还没开口,文殊兰却先跳了脚,“你来的时候怎么跟我娘说的?你说你只是闷的发慌,来山上晃悠一圈就回去……”

“废话,我要跟你娘说实话,她能让我出来吗?”顾砚山一脸‘你怎么这么天真’的表情看文殊兰。

文殊兰气的险些喷出一口血,“你……”

他气呼呼的转头,神情严肃的对苏木槿道,“苏三姑娘,别说这山上没有老虎,就是有老虎,你也不能带他去!”

然后,又转头,对顾砚山道,“人家一个小姑娘,陪你进山一趟已经冒着风险了,你还想去打老虎,你就不怕到时候老虎真出来,伤着我和苏小姑娘……”

顾砚山看白痴的模样看着他叹了一口气。

苏木槿笑,“文少爷别担心,我懂拳脚功夫,又是自小跟着我爹在山上打猎惯的,打不过老虎,我会跑,跑不快,我会爬树,不怕的……”

至于顾砚山,十岁被镇北侯送去战场,在战场呆了八年,什么血腥的场面没有见过,又怎会怕区区一只老虎?

文殊兰,“……”

你们不怕,小爷我怕成不?

临进虎丘,文殊兰还在做最后的努力,试图说服两个脑子发热的人,可是……

一个笑盈盈的告诉他待会儿老虎冲出来时,他赶紧爬树,因为老虎不会爬树,他呆在树上最安全;

一个胸有成竹的一个眼神一个眼神的斜睨他,好似带着他是个累赘。

三人进入虎丘,苏木槿顿下脚步,“这里就是虎丘的范围了,再往里就是年前老虎出没的地方,村里乔家虎娃叔就是被老虎给……今天若能杀了它,也是为村里人除了一大害!”

闻言,顾砚山与文殊兰同时皱起了眉。

“怎么不报官府?”

苏木槿笑了笑,没有回答,“走吧,文少爷千万小心。”

顾砚山与文殊兰对视一眼,心中了然,便也不再追问,跟着苏木槿进了虎丘。

三人往前走了没几步,就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咆哮声,烈焰察觉势头不对,拱了拱顾砚山,顾砚山拍了拍它的头,“去吧,晚点去山脚等我们。”

烈焰喷了一口气,转身飞快的跑了。

文殊兰看的一阵瞠目。

苏木槿将背上的弓箭取下来,寻了一个易攻易守的位置,搭上了弓箭。

顾砚山也从腰间抽出了一把软剑,目视前方,严阵以待。

文殊兰嗷嗷怪叫了两声,见两人都一脸严肃不搭理他,不由气的脸色铁青,也从腰间抽了把软剑出来,嚯嚯道,“来吧,大战三百回合!”

他的话音刚落,三人的视线里就冲出来一头黄白黑条纹的老虎,一边飞快的往三人的方向跑着,一边大声咆哮,眸子里更是带了一股血杀之气。

文殊兰哎呦一声,往苏木槿身边凑了凑,“这老虎怎么这么大个儿……”

“害怕就上树。”

苏木槿与顾砚山同时出声,然后,对视一眼,默契的同时出手,一个飞箭去射老虎的眼睛,一个不退反进,迎着老虎冲了过去。

“顾砚山!”

文殊兰只觉心都要停止跳动了。

“嗷嗷……”

老虎一声惨叫。

苏木槿立刻抽出另一根利箭,搭弓拉紧松开,箭似流星一般,飞速朝老虎的另一只眼睛直奔过去。

“顾砚山,闪开!”

双箭射中老虎的双眼,一见得手,苏木槿将弓箭一丢,从腰间扯下火红的长鞭,在老虎狂暴的胡乱朝顾砚山冲去的刹那,缠住老虎的前蹄,手腕一转,硬生生将一头几百斤的老虎拽的倒飞出去。

文殊兰不敢置信的看着苏木槿。

顾砚山亦是一惊。

这小丫头,果然不简单。

苏木槿一鞭得手,抽回长鞭,再甩出去时直接缠上了老虎的双蹄,与顾砚山道,“快,趁现在!”

顾砚山神色一凛,毫不犹豫的飞身上前,长剑直没入老虎身体,后猛的抽出,轻功飞退到苏木槿身边。

“嗷嗷!”老虎凄厉长啸,声音恐怖,山林内一阵地动山摇,飞鸟尽出。

苏木槿收回长鞭,带着顾砚山与文殊兰退到安全位置,静静的看着那老虎惨叫。

文殊兰听的直起鸡皮疙瘩,看着苏木槿的眼神都变了,老虎碰上她,可真是可怜。

“你刚才使的轻功是萧家的七影迷踪步?”顾砚山问道。

苏木槿点头,“我姥爷曾在萧王爷麾下当过兵。”

顾砚山颔首。

好一会儿,才神情肃穆的开口,“萧王爷是个英雄。”

苏木槿笑,“我们一直这么认为。”

顾砚山看着她的笑容,蓦地伸出了手,在她脸上捏了捏,“苏三,我们是不是真的在前世见过?”

苏木槿身子一僵。

随即,肯定的点头笑,“是啊,肯定是上辈子见过。”

文殊兰瞪着顾砚山那只在苏木槿脸上揉捏的爪子,捂住了脸,完了,他回家要怎么跟他老娘交待?

说顾大少看不上白家的千金小姐,瞅上了一个村姑?

他娘不得抽死他!

等老虎死透,顾砚山抽出匕首剃了虎骨,刨了虎皮丢给苏木槿,“我要虎骨,虎皮和肉留给你,应该能换一些银子。”

苏木槿笑着道谢。

三人正商量着怎么把老虎运到山下去,就听虎丘入口进了人。

苏木槿远远一瞧,就看见了自家爹与战六叔带着十几个村里的猎户正小心的往里走,便叫着招了招手。

苏连华看到自家闺女那一瞬间,眼睛都有些发直。

“槿姐儿,你……你没事吧?”他几乎是飞扑过去,抓着苏木槿上下左右的打量着。

苏木槿笑着摇头,“爹,你看,顾公子与文少爷把老虎杀了。”

她说着,朝顾砚山使了个眼神,顾砚山自然不会拆穿,笑着说自己是为取虎骨而来,皮和肉都留给苏家处理。

战六叔疾步过去,看着地上被剥了皮的老虎,一阵唏嘘。

一行的猎户见老虎死了,都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死的好,少了一大祸害。”

众人纷纷应和。

顾砚山的视线落在苏连华有些跛的脚上,眉头轻轻蹙了蹙。

一行人抬了老虎下山,在十八里寨引起一阵轰动。

乔家婶子与虎娃媳妇哭成了泪人儿,要给顾砚山磕头,谢谢他替他们家虎娃报了仇。

送走顾砚山,苏连华与战六叔也拉着老虎去了镇上换钱。

苏木槿转回家看棉姐儿。

半下午,周氏突然骂骂咧咧的闯进了苏家,直奔到苏家二房破口大骂。

“苏老二,你们两口子给我滚出来!”

“我们教的好闺女,大庭广众之下跟两个男人出出进进,不守妇道跟男人拉拉扯扯,还要不要脸了?你们把我们李家的脸全丢光了!我告诉你们,这事儿咱们没完……”

“你们不就是嫌弃我们家里穷,比不上镇上来的公子哥儿。我告诉你们,我儿子以后是要当官的,你们家闺女不知检点败坏门风,想再嫁进我们李家做正妻是没门的……”

沈氏正哄着刚睡醒的棉姐儿吃鸡蛋羹,听到周氏的骂叫,险些将手中的碗给砸了。

苏木槿淡淡一笑,“娘别急,我出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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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爷一怔,眉头蹙起。

“老杨头的手太深,拐走的孩子不只我家小妹,还有……”

她低头看了眼脚底下揪着她的衣裳,衣着富贵的一个小女孩,再抬眸,笑道,“你们怕是不认识,这个小姑娘是咱们金水镇县太爷夫人的娘家侄女。听闻县太爷已经封锁了城门,派了衙役出来寻人,金水镇就这么大……”

前世,她有幸见过县太爷的夫人,而县太爷夫人的娘家侄女肖姑姑,与县太爷的夫人像了七八分,所以,她刚才才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小姑娘。

吴爷的脸色瞬间大变,“你说什么?”

苏木槿淡笑以对。

吴爷直直的看着苏木槿脚边的小姑娘,好一会儿才喘了两口粗气,转身抬手一巴掌扇到了月娘脸上。

月娘被扇的摔飞出去,跌撞到地上,娇嫩的脸上瞬间肿起五个手指印,她却不敢去摸,忙从地上爬起来,解释道,“吴爷,这不管奴家的事,人都是老杨头抓来的,不是我……”

“贱人,你这是要害死老子!”

吴爷一脚踹了下去,直中月娘的心窝口,月娘惨叫一声,哇的吐出满口的血,却不敢再求饶,只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急切道,“吴爷,你不要被这个丫头骗了,你看她们的穿着打扮是像认识县太爷夫人的人吗?他们这是骗你呢!再说,即使这些小丫头里面有县太爷夫人的娘家侄女,我们随便往哪里一藏,等过了这段风头,再将人送出去,神不知鬼不觉的,谁会知道咱们衣香楼曾经收过县太爷夫人的娘家侄女?!”

她一连串的话说的又急又快,却成功的拦下了吴爷再次踹下来的脚。

吴爷阴恻恻的看着她。

月娘忙露出一个自认能颠倒众生的娇笑。

却不知,她脸颊红肿,满脸鲜血,头发凌乱,狼狈不堪,哪里有素日的妩媚娇艳,倒活脱脱的像极了女鬼。

吴爷厌恶的啐了她一口,神色有几分松动。

沈婉姝紧张的扯了扯苏木槿的衣角,苏木槿朝她安抚一笑,神色淡淡的再度开了口。

“吴爷确定,你们随便一藏能把这么多孩子都藏起来?”

“老子做这么多年生意,还从来没有被雁琢过眼。”吴爷眉眼间有几分自得,“小丫头,爷瞧你对味儿,怎么样,是你主动跟了老子,还是老子用强……”

苏木槿却轻轻的笑了。

吴爷皱眉,“你笑什么?”

“我笑吴爷,大难临头还不自知。”

苏木槿斜了眼地上的月娘,眸底掠过一抹似有若无的杀意,“吴爷可知,这小姑娘的外祖父是谁?”

月娘捂着胸口,闻言立刻惊觉不好。

她虽然不知道这小姑娘的外祖父是谁,却知道今儿个这事是不能善了了。

还有这丫头片子那个隐隐带着杀气的眼神,让她的整颗心都沉了下去,这丫头……居然有一双这么深沉的眼神,深沉的……根本不像是一个十几岁孩子该有的眼神。

吴爷拧眉瞪了眼月娘,“你知道?”

月娘张了张口,无力的摇了摇头。

吴爷一脚踹过去,“你不是整日在老子耳边吹嘘县太爷是你的入幕之宾吗?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月娘不敢躲闪,生生受了一脚,脸色愈发苍白,看着苏木槿的眼神愈加忌惮。

苏木槿却朝她淡淡一笑,好像一点也不介意她仇视的目光,继续提点道,“县太爷的夫人出自陕西太原一门六进士的曹家,虽是庶出却很得嫡母与嫡姐和嫡兄的疼爱,她的嫡兄是曹家长房长子,娶的是素有帝师之称的纳兰一族的嫡次女纳兰明玉。吴爷觉得,若曹家小姑娘出了事,曹家会善罢甘休?还是纳兰家会善罢甘休?”

她每说一句,吴爷的脸就难看一分,等她淡淡说完最后一个善罢甘休,吴爷的脸已是赤橙红绿青蓝紫的走了一个来回。

月娘更是震惊的灰白了脸,身子瘫软在地。

厅内的青楼女子、龟公与吴爷带来的打手个个惊骇的看着苏木槿,活像她是个怪物一般纷纷往后退。

吴爷额头青筋暴突,转头恶狠狠的瞪着月娘,一脸杀气,“贱人,你……”

“吴爷,你不要被她骗了!你看她的穿着打扮不过是个农家女,怎么可能会知道县太爷夫人娘家的事,定是胡编乱造故意来吓唬您的!吴爷,您可是咱们金水镇的二把手,县太爷都要卖您几分面子的,千万不要被她的话给蒙蔽了。”

吴爷仔细打量了苏木槿一番,眸底带了几分怒意,“你他娘的敢骗老子!”

月娘松了一口气。

苏木槿似笑非笑的看着月娘。

月娘只觉心口一阵阴寒,这小姑娘看似无意,却句句都在怂恿姓吴的。

她大口喘着粗气,拼了命却始终想不起与这小姑娘有过什么愁怨,难道是因为她怀中的小女孩儿……

月娘以为然,不由暗恨姓杨的臭男人,什么人不好拐,偏拐了这么一个煞星的妹妹到她的衣香楼,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等这事过去,看她怎么收拾他!

“信不信老子剁了你神不知鬼不觉?”见苏木槿不吭声,吴爷深觉自己被耍了,暴怒道。

苏木槿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唇角微勾了一个弧度,眉眼间带着浅浅的笑意,怜悯的看着吴爷,“吴爷怕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老子现在就让你看看有没有……”他大掌朝苏木槿拍出,一句话还没有说完整,耳边就传来一道箭矢破空而来的猎响声。

下一刻,利箭穿过他的耳朵,直撞到不远处的红漆柱子上,将他牢牢的钉在了上面。

“啊!”

“啊……啊……”

大厅内,一阵刺耳的尖叫。

月娘白着脸看着一脸杀气大步走进来的少年,心头存的那点侥幸在瞧见面具少年身后跟着的两个人时,一片死气。

县太爷,章致。

文家大少爷,文殊兰。

面具少年直走到苏木槿身边,见她安然无恙,不自觉的微松一口气,语气随意道,“找到你妹妹了?”

苏木槿颔首,摸了摸脚边一个吓坏了的女孩儿,道,“小姑娘看了不该看的东西,有些吓着了,回去喝一些安神的汤药,身边不要离了人,最好是亲近的人……”

面具少年一眼就看到了那个长的精致的小女孩,“两个妹妹?”

“阿满!”

县太爷一声惊呼,几乎是踉跄着扑了过去,蹲下身将小女孩抱入怀中,轻拍着后背,“阿满不怕,姑夫来了……姑夫来了……”

小女孩双目无神,空洞的看着县太爷,一看就是惊吓过度了。

文殊兰惊呼一声,“曹家妹妹……”

县太爷大怒,抱着曹家小姑娘冷眼看着瘫在地上的月娘和被钉在柱子上鲜血淋淋的吴爷,冷声道,“来人,查封衣香楼,将一干人犯全部关押,明日开堂问审。”

月娘与吴爷早在县太爷冲过去抱起那小姑娘时,就满脸灰败。

完了,全完了。

吩咐了衙役将其余几个孩子先带回县衙,县太爷郑重的向苏木槿与沈婉姝道谢,沈婉姝惊的忙躲了开去。

“大人不必客气,民女也是救妹心切,救出曹家姑娘实是赶巧了。”苏木槿避开县太爷,回了一礼。

县太爷满脸后怕的抱着曹家小姑娘出了衣香楼。

这可是曹家大爷的嫡长女,要是在他这里出了事,他这一辈子可就全完了!

目送县太爷离开,苏木槿抱着棉姐儿也准备离开。

“多谢公子出手相助,若不然……”

她与姝表姐虽然也能将棉姐儿救走,但剩下这些女孩儿可能就要遭殃了。

面具少年摆了摆手,正要说什么,沈婉姝突然一声惊呼,“槿姐儿,棉姐儿的脸好红,该不会是……”

苏木槿脸色一沉,抬手摸上小妹的额头,触手滚烫的热度让她的一颗心也跟着往下沉。

文殊兰凑过来,“怕是惊吓过度引发的高烧,得赶快送医馆。”

苏木槿道了句多谢,朝面具少年点了点头,快步出了衣香楼。

沈婉姝多看了面具少年一眼,说了声谢,言语间已没有先前叫登徒子时的恼怒。

两人走出很远,面具少年还在托腮凝望。

文殊兰八卦的将脸凑到少年眼皮子底下,“看什么呢?人家小姑娘才丁点儿大,你该不会动了什么不该动的心思吧?”

“动个鬼的心思。”面具少年一把将文殊兰的脸拍到一边,恰好看到苏木槿转过拐角,出了小巷子。

文殊兰不气馁的将头放在他肩头,一脸哥俩好的挤眉弄眼,“说说,说说,我保证不告诉我娘……”

“给小爷滚一边儿去!”面具少年翻了个白眼丢给文殊兰,伸手打了个响指,烈焰得得得儿的跑了过来,蹭了蹭面具少年的手。

面具少年翻身上马,朝苏木槿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文殊兰砸吧砸吧嘴,仰头望天,“春天来了。”

不期然的,被一阵冷风吹进了脖子,冷的打了个哆嗦。

苏木槿抱着棉姐儿去了最近的一家医馆,医馆正准备关门,看到面色不正常潮红的棉姐儿,忙去喊老大夫。

“大夫,我妹妹怎么样?”

老大夫皱着眉换了一只手,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惊吓过度引发的高烧,老夫先开几副药,你们带回去……”

老大夫的话尚未说完,苏木槿怀中的棉姐儿突然浑身抽搐痉挛起来,“棉姐儿!”

老大夫也是一惊,忙捏住棉姐儿的脉搏,片刻后,抬头对苏木槿道,“不好,这孩子怕是受不住惊吓……”

这么小的孩子如果受不住惊吓,很有可能会吓死的。

“你胡说!”沈婉姝一拳头砸在医桌上。

苏木槿的双眸一片冰冷。

医馆外,响起一阵马蹄声。

面具少年翻身下马,刚好听到老大夫的那句受不住惊吓,再看到苏木槿的神色,眉头一皱,“一个惊吓都治不好,什么狗屁大夫!”

老大夫涨红了一张脸,嘴唇哆嗦了几下,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没说。

学徒上前理论,“我们医馆是治病的,不是救命的!”

“小甲……”老大夫拦住了徒弟的话,歉意的对苏木槿道,“小姑娘,老夫学艺不精,怕是帮不上忙,你们还是尽快找其他大夫,这孩子……耽误不得。”

“跟我走,我带你们去找大夫。”面具少年看了苏木槿一眼,抬脚出了医馆,上了马。

苏木槿心中一动,点了点头,抱起棉姐儿跟了出去。

少年朝苏木槿伸出手,苏木槿毫不犹豫的抓住少年的手,借力飞身坐在少年身后,对紧跟出来的沈婉姝道,“姝表姐,你先回聚仙阁告诉大家一声,我随这位公子去……”

苏木槿看少年,少年摆了摆手,“文家。”

沈婉姝还要说什么,就见烈焰抬脚掀起一阵尘土,飞奔了出去。

沈婉姝啐了两口吃进嘴里的土,跺了跺脚,转身朝聚仙阁的方向飞奔而去。

……

文府。

看门的小厮见少年骑马奔来,远远的就听见开门二字,片刻迟疑都没有,立即开了大门,一骑三人带起一阵寒风呼啸而过进了文府。

少年骑着马直进了后院,才翻身下马,将缰绳丢给奔过来的书童,“去把府里的大夫都给小爷叫来,小爷这里有病人。”

书童一愣,想问什么就看到自家少爷黑沉的眸子,立刻垂下头,“云笙这就去。”

书童快步离去,不多一会儿带了几个府中的大夫过来。

几个大夫一听说是苍梧院的病人,个个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生怕这位爷出了什么事,胆战心惊的一路跑来了。

到了院子才被告知,是少年的小客人病了,再看到苏木槿与棉姐儿的穿着打扮,心下便有了几分松懈。

“怎么样?”

几个大夫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开口道,“小孩子年龄太小,惊惧过度,惯常的安神药没有用,可能要加大药量,不过……”

大夫犹豫的看了少年一眼。

少年凤眸一瞪,“啰嗦什么,有屁快放!”

大夫忙应了声是,“是药三分毒,小孩子年龄太小,用量过重怕会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

少年再瞪。

“……智力不足。”大夫飞快的说完,疾步退到几人身后。

几人乖顺的垂着头,谁也不敢抬头。

少年捡起桌上的宝相花缠枝青花瓷茶盏朝几人砸了过去,嘭的一声碎裂在几人脚下,几人却动都不敢动。

院子里,传来熙熙攘攘大部队到来的声音。

一个妇人的声音先传了进来,“你们是怎么伺候人的?好好的出门看花灯,怎么人会伤了?文殊兰那臭小子呢?不是让他跟着骁哥儿吗?赶紧把人给我找回来,骁哥儿要真出了什么事,看我不剥了他的皮……”

“姐……三姐……”棉姐儿蜷缩着小小的身子,缩在苏木槿怀中,双眸紧闭,小脸潮红的像是要滴出血来,苏木槿心中大疼,再不犹豫,出声与少年道,“麻烦公子将人请出去,挡住外面的人,我不开门,不许任何人进来!”

少年一怔。看到苏木槿眸底的哀求,不知为何,心中突然一软,点头应下。

见少年应下,苏木槿才朝一旁的大夫开口,“请几位借我银针一用。”

几个大夫面面相觑递上了银针,想开口说什么,被少年瞪着赶出了房间。

少年随之退了出去,临关门时,对苏木槿道,“我就在院子里,你有什么事可随时喊我。”

苏木槿扯了扯嘴角,感激一笑。

……

“三姐,棉姐儿好难受……”棉姐儿的头在苏木槿怀中蠕动,小小的身子不知出了几身的汗水,头上的发似洗过一般。

苏木槿抚摸着妹妹的发顶,深深的闭上了眼睛。

八年!

她被困在暗无天日的密室八年,手筋脚筋尽废,无法行走,无法施针,无法自救!却没有一刻忘记,她的一手银针医术曾独步天下,可活死人,肉白骨!

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救身边的至亲!

可她前世,谁都没能救下。

这一世,她怎能再重蹈覆辙!

她蓦然睁开双眸,漆黑的眸子里光华涌动,闪耀着与往日不一样的光彩,自信、从容、睥睨……

那是长期处于上位者才有的风华。

苏木槿深吸一口气,将棉姐儿放到软榻上,解开她身上的小袄,起身,拿起银针,打开,捏起中长的一根,抚摸着棉姐儿潮湿的头发,轻声安抚着,“棉姐儿不怕,三姐会救你的!这一世,三姐不会让你有事的……”

她捏着银针找准穴位,轻轻的捻了进去。

再拿起另外一根,以同样的方法捻进去。

三根针下去,棉姐儿痉挛的身子渐渐趋于平缓,直到不再颤抖,呼吸平稳,面上的潮红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苏木槿嘘出一口气,抬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不由苦笑,八年没有碰银针,她的手艺可真是退步了,好在这东西学会了就没那么容易忘,不然,棉姐儿可就……

幸好,她没忘。

不由再一次的,感激当年的战栖颜。

如果没有栖颜姐教她医术,哪怕她重活一世,怕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小妹因为受惊过度而……

苏木槿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熟睡的小妹,心中控制不住的去想,当年小妹是不是也被拐去了衣香楼,因为惊吓过度高烧痉挛而丢了性命,所以,她即使在各地开满了铺子,却依然寻不到棉姐儿的下落。

想到前世棉姐儿可能小小年纪就丧了命的事,苏木槿不由恨从心头起!

苏海棠!

不管她是有意还是无意,她都绝不会原谅她!

这些账,她都记着,等着跟她一笔一笔算!

一刻钟后,苏木槿拔掉银针,帮棉姐儿穿戴好衣服,院子里恰好传来婆子的禀告,“太太,门口有自称沈家的人来拜访,说是来接苏姑娘回去的。”

“快请他们进来。”

苏木槿起身,打开了房间门。

少年本背对她站在庭院里的一盏灯笼下,听到声响,侧头看过来。

苏木槿的双眸蓦然睁大,不敢置信的瞪着眼前的少年。

那俊美如玉的侧颜,长挑而起的眉,仿佛倒映了满天星辰的星目,让她不由恍若隔世。

顾廷骁。

少年见她嘴唇蠕动,却没听清她说些什么,便大步走了过来,“怎么样?你妹妹好一点没有?要是不行,我飞鸽回家,让人请了太……”

“咳咳。”

少年身后,传来妇人的轻咳声,打断了少年未完的话。

苏木槿回过神,笑着道谢,“不必了,我已经为小妹施了针,睡一觉就没事了。”

几个大夫不相信的看着她。

少年的眸子里也多了几分讶然。

苏木槿笑着解释,“我略懂一些医术,刚才一时情急忘记了。”

少年,“……”

几个大夫,“……”

你觉得我们会信你?

妇人笑着走过来,“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这位是苏姑娘吧?”

苏木槿福身,“多谢文太太收留,打扰了。”

“苏姑娘客气了,你是骁哥儿的朋友,自然就是我们文府的朋友。”

几人正说话间,有婆子进来,身后跟着沈老爷子夫妻并一大家子人,沈氏瞧见苏木槿,脚下就是一软,苏连华忙扶住她。

苏木槿面露笑容,“姥姥、姥爷,爹、娘,大舅舅、大舅母,表哥表姐,你们来啦。”

“棉姐儿是不是没事了?”沈婉姝见苏木槿笑容愉悦,也笑着蹦跳了过来。

苏木槿点头,“睡着了。”

沈婉姝笑嘻嘻的回头看众人,“我就说吧,文府的大夫肯定能治好棉姐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