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木槿嘻嘻笑了两声。
苏海棠哀怨的站在隔扇门口,看着苏木槿与沈氏。
苏木槿斜了眼苏海棠,立刻敛了笑容。
沈氏瞧见,视线在两个女儿身上滑过,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二房不愿掺合大房的事,张氏显然不愿意。
沈氏刚说去灶屋给苏木槿下个杂粮面条吃,张氏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闯了进来,“老二家的,三丫头呢?让她出来!”
沈氏眉头一皱,上前两步,将苏木槿掩在身后,“大嫂这是想干什么?我们槿姐儿怎么了?”
“你让开!我有话要问槿姐儿!”
张氏伸手要扒开沈氏,沈氏脸色一沉,抓住张氏的手重重丢开,“大嫂有话说就是,何必动手动脚的?吓坏了我们家棉姐儿,你出医药费吗?!”
“你!”
张氏被甩的往后退了两步,差点踩住看热闹的袁氏的脚,袁氏眼明身快的往一旁挪了挪,张氏直直撞到了身后的门板上,发出‘嘭’的声响。
“老二家的!谁动手动脚的!你给我让开,我有事问三丫头。”
沈氏半分不让,站在原地。
张氏气的狠狠剜了沈氏几眼,但也知道这会儿不是跟沈氏较这个真儿的时候,只好退而求其次,半侧着身子看沈氏身后的苏木槿,“三丫头,栀姐儿那瓶祛疤的药膏是不是你给的?”
苏木槿看了眼被桐姐儿扶着站离张氏远远的裴氏,裴氏朝她苦笑一声,桐姐儿委屈的双眼泛红,“三姐,大伯娘说是我们害的大姐没了小侄子……”
苏木槿在心里叹了口气,抬眸看向张氏,“药膏是我给栀姐儿的。大伯娘还想知道什么?”
“是你,是你,你这个臭丫头,你害死我们家苏姨娘了!你知不知道,她就是用了你的药膏才没了小少爷,你……”张氏一听苏木槿承认,一蹦三尺高,眼中满是怨毒的瞪着苏木槿。
“等等!”
苏木槿抬手打断张氏的抱怨,“大姐不是因为被人撞了才没的孩子吗?怎么又跟药膏扯上关系了?”
“呸!苏姨娘怀着身孕,那起子贱人敢嚣张,整不死她们!”张氏吐了口黄痰到地上,恶狠狠的瞪着苏木槿,“我们找大夫悄悄看了,苏姨娘落胎是因为摄入了过量的麝香,她用的东西向来是亲近信得过人接触过的,只有那药膏是从四房偷拿过去的,不是你们还有谁!你们害死了我的外孙,我跟你们没完!没完!”
苏木槿看着张氏几近癫狂的模样,突然笑了。
张氏气的瞪大了眼,扑腾着就要过去打苏木槿,被沈氏一把推开,“大嫂想干什么?”
“我干什么?那小畜生在干什么?我的亲外孙,她的亲侄子没了,都是拜她所赐,她居然还笑的出来!我要打死她给我小外孙偿命!”
苏木槿收了笑脸,淡淡的看着张氏,“我笑是因为大伯娘将从四房偷拿药膏说的如此光明正大气壮山河,小姑难道没有告诉大伯娘吗?”
张氏皱眉,回头看了眼眼神躲闪的苏姚黄,冷声道,“说什么?”
“栀姐儿用了小姑换给她的药膏,不过三日便发起了高烧,全身痉挛不止,昏迷不醒,险些……丢了性命。那药膏是哪来的,小姑?”
苏木槿望着苏姚黄。
袁氏咬牙切齿的瞪着苏姚黄,桐姐儿更是满眼泛红的瞪着她。
苏姚黄猛抬头,“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药膏、那药膏是大嫂给我的……”
“对了,我跟张爷爷在那药膏里闻出了麝香和藏红花的味道。”苏木槿淡淡的补了一句。
“你说什么?”张氏不敢置信的看着苏姚黄跟苏木槿,“那药膏里有……”
话没说完,她就连连摇头,“不、不能!那药膏是我花了重金悄悄找人买来的……”
袁氏在一旁吐口水,“哎呀,大嫂,你能花钱,人家也能花钱,你手里那点银子能算啥重金?”
张氏听的太阳穴突突往外冒,似乎想到了什么,急切的扭头看苏姚黄。
苏姚黄躲着她的眼神,不敢与她对视。
“还有先前大伯娘送给四婶的那条帕子,大伯娘还有印象吗?”苏木槿不给张氏喘息的机会,又丢下一颗炸弹,“那帕子和上面绣花的丝线,都用药水浸泡过,怀了孕的人长期使用,容易……胎死腹中。”
张氏的眼珠子蓦然瞪大,身子晃了几晃,咬着牙问苏木槿,“你、你说……那帕子和药膏里都被人做了手脚?”
“四婶当时接触的时间短都险些动了胎气,大姐难道一点异样都没有吗?”
张氏一怔,突然想起女儿从过了年回到李家后不久,身下见了红,一直卧床养胎,每天都喝着保胎药,好容易才保下,大夫说可以稍作运动,谁知,在花园碰到少爷新纳的小妾,她们正要过去耀武扬威一番,苏姨娘就抓着她的手说肚子疼,孩子怕是保不住了,两人将计就计将流产的事推到了小妾身上。
原来……
是谁,是谁要害她的宝贝外孙?!
可恨,二房、四房的人明知道帕子和药膏有问题,却不告诉她们,如果他们告诉他们,或许,或许……她的宝贝外孙还能保住!
她的外孙!她的荣华富贵!
“你们这起子丧了良心的,明知道东西有毒,为什么不跟我们说一声?”张氏气红了眼,对裴氏与沈氏,破口大骂。
沈氏蹙眉,无语的看着她。
裴氏冷哼一声,满脸厌恶的看着发疯的张氏,“我还没追究你拿药膏险些害死我们家栀姐儿的事,没问你在我怀着孩子的时候送那么个肮脏东西给我是个什么意思?你倒有脸反咬一口,张三月,你的良心呢?被狗吃了吧!”
说到最后,裴氏声音哽咽,咬牙切齿,一想到大女儿差点没了性命,以后再也不能恢复容貌,她就恨不得把眼前的女儿生吞活剥了!
“怎么,小姑没有告诉大伯娘吗?”苏木槿闲闲的扫了眼想要偷溜走的苏姚黄,“这些事小姑都知道啊,她往镇上跑的也勤快,难道没有跟大伯娘说吗?”
闻言,苏姚黄连连点头,“大嫂,我跟你说过的,你忘了吗?我跟你说四嫂怀了小侄子动了胎气,你还说老蚌生珠能不能生下来还是个事儿……栀姐儿脸上的伤,我……我最近没来得及去……”
“呵呵,天理昭彰报应不爽!该,活该!”裴氏张口朝张氏狠狠吐了口唾沫,张氏躲闪不及被吐在脸上,瞬间尖叫起来。
桐姐儿扑过去,抓住张氏的胳膊,嗷呜一声咬在她手腕上,张氏疼的大叫,抬手就要打桐姐儿,苏木槿从怀中撒出先前剩下的发针,打在张氏胳膊上的穴位上,张氏胳膊一麻,再反应过来时,桐姐儿已咬的满嘴是血,松开了张氏跑回去了裴氏身边。
“你、你这个死丫头,居然敢咬我,我、我打死你!”张氏看着手腕处的鲜血,大叫着朝桐姐儿扑去,半道被沈氏拦住,“行了,大嫂,你害的四房一家还不够吗?人家没让你给栀姐儿偿命就不错了,你还揪着不放,是不是想让我们给你在村里说道说道,你们大房是怎么害的栀姐儿?!女孩子家毁了容那就毁了一辈子!你要不怕被人戳一辈子脊梁骨,你就去打!”
沈氏甩开张氏,冷冷的看着她。
张氏一个踉跄,稳住身子后看着诸人,“你们、你们……你们合伙欺负我们大房!”
“大嫂,你这可真是贼喊捉贼啊!”袁氏呸了一声,“本来是你们大房自己个儿的事,有孩子没孩子也是你们大房的事儿,可你们大房连累的四嫂差点滑了胎,栀姐儿毁了一辈子,还在这喊我们欺负你?还要不要脸啊……”
说罢,很是嫌弃的看着张氏。
“你们……”张氏愣了一瞬,下一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拍着大腿嚎嚷着,“老天爷啊,还让不让人活啦……”
苏木槿抿了抿唇,忍不住眼底的笑意。
这撒泼的架势,活脱脱是另一个苏老太太啊,果然不愧是苏老太太娘家的侄女,得其亲传。
袁氏瞥嘴啐了口唾沫。
沈氏无语的翻白眼。
裴氏拽着抬着脚恨不得上去踹张氏两脚的桐姐儿。
场面很是热闹。
苏老太太被苏老爷子撵着来劝架时,张氏已是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但几个媳妇没有一个上去劝说的,都站在一旁,居高临下的看着张氏嚎。
苏老太太耷拉着脸,挨个剜了几个媳妇一眼,上去踢了踢张氏,“赶紧给我住嘴,丢人不丢人,哭的院子外面都能听见了!赶紧起来……”
“姑姑,三月心里苦哇……”
“绿荷,算了,表哥既然在休息,我们改日再……”
一个柔柔弱弱的声音开口似乎想劝自己的丫鬟,话才说了一半,就被丫鬟强硬的打断。
“不行!小姐,你就是太心善了,绿荷再不帮着你点儿,他们就更要蹬鼻子上脸,不把你放在眼里了。现在就这样,以后还不定怎么欺负咱们呢?喂,你们啊,说你们呢,还不赶紧让开!”
门口的守卫面面相觑,不敢再说拒绝的话,但更不敢轻易放行。
正为难之际,顾砚山的小厮与文殊兰的小厮并肩走进了院子,瞧见眼前的状况,互相看了一眼,快步走近前。
“白小姐。”
“云笙,我们家小姐想见世子爷,这几个人拦着死活不让我们家小姐进去!你说怎么办?”
白小姐未开口,她身边的绿荷已经冷笑出声。
云笙看了眼绿荷,对白小姐毕恭毕敬道,“世子爷在静养,不宜见客。还请白小姐见谅。”
“我知道了,你代我转告表哥,让他安心养伤,我明日再来看他。”白小姐柔声道。
云笙点头应是。
绿荷气的跺脚,“小姐啊……”
“好了,绿荷,我们先回去。”
白小姐转身朝外走,绿荷狠瞪了云笙几眼,提裙去追白小姐,“小姐,你等等奴婢。”
“小姐啊,你再等一会儿,奴婢就能让他们放行了。你担心了世子爷一个晚上都没睡好,怎么他们说两句你就放弃了,小姐……”
云笙与浮云面面相觑。
屋内,一片诡异的安静中,苏木槿挑眉看着顾砚山,文殊兰眼珠子骨碌碌转着看两人。
顾砚山斜过去一眼,文殊兰忙仰天做思考状。
苏木槿看顾砚山,是因为想起了前世另一件关于顾砚山的很重要的事,他与白家嫡女白玲珑定亲后,在前去白府探望白玲珑时,恰好遇到白玲珑的院子走水,他冒火进去救人,救了白玲珑,自己却被大火烧毁了半张脸,容貌尽毁。
顾砚山的世子之位被褫夺。
随后,白家以八字不合退了与顾砚山的亲事。
一年后,顾砚山查出真相,火是白玲珑院子里的人放的,其目的针对的就是顾砚山。
皇帝震怒,责令白家凡有为官者,尽数降为末等,白家小姐白玲珑剃发出家,一生不得还俗!
她知道时,就在想,这白家小姐得多狠的心肠,才能将心爱之人害成那般。
后来被李成弼困在密室中,才恍然,那白家小姐对顾砚山,多半不是真爱。若是真爱,怎会舍得让心爱之人受那般罪呢。
苏木槿看着面色苍白的顾砚山,想了想,踟蹰着还是开了口,“顾砚山,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对方一次不成功,定会派第二波人来,依我看……”
她略一停顿,看顾砚山的反应。
顾砚山静静的看着她,一双细长的眸子带了一丝凉薄和嘲弄,唇角轻扯着嘲讽的弧度,“她若再派人来,我未必是对手,文家……”
文殊兰张了张嘴,似想说什么,顾砚山余光扫了他一下,他立刻吞吞口水安静的站在了原地。
“文家手里虽也有几个能打的,但怎么跟那些精锐比?”
文殊兰的脸瞬间惨白一片。
苏木槿轻叹一声,“那就示弱。示敌以弱,等你身体调养好,再做打算。”
顾砚山闭上眼,良久,才睁开,朝苏木槿摇摇头,“你觉得她会暂时忘记‘弱敌不可轻’这句话吗?”
苏木槿一噎。
“这件事你不用管了,我会小心行事的。”
苏木槿无奈的在心里叹了口气,缓缓点了头。
两人的谈话告一段落,外面传来云笙的声音,“世子爷,苏三姑娘,药水煮好了。”
“抬进来吧。”
苏木槿起身。
云笙在外面应了,打开房门,与云起合力将木桶搬了进来,放在离床榻五步开外的地方。
云笙朝三人行礼,云起第一次见苏木槿,不免多看了两眼。
顾砚山轻飘飘的扫过去一眼,“云起,这两日看着白小姐,有什么事记得回给我。”
云起一愣,云笙捅了捅他,他忙垂头,“是。”
两人退出房间,关上房门,云笙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看着自家大哥,“大哥,你怎么回事儿?怎么能那样打量苏三姑娘?”
云起也知道自己失态了,有些懊恼的锤了锤掌心,“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刚看着那苏三姑娘的眼睛失神了。”
云笙瞪了他一眼,“这样的话千万别在世子爷跟前说。”
“你当我是傻的啊?”云起没好气的白了自家弟弟一眼。
苏木槿走到屏风后,让文殊兰脱干净顾砚山的衣裳,丢进药桶里。
文殊兰瞪着那还滚烫的药水,“你想煮熟他好吃了吗?”
顾砚山狠瞪了文殊兰一眼。
苏木槿失笑,“药水的温度虽高,但对他来说不过是温水,等什么时候他能感觉到这样的水温烫了,我再换药。”
“我还第一次见这种排毒法子。”文殊兰嘀咕了两句,半搀扶半抱的将顾砚山送到了药桶里。
然后兴致勃勃的问顾砚山,“怎么样?水烫不烫?”
顾砚山抬手在水上拍了一下,黑乎乎的药水瞬间溅了文殊兰一脸一身。
文殊兰哭丧着脸看苏木槿,张口吐出一口黑水,“……”
苏木槿忍不住笑出声,“你们兄弟俩感情真好。”
两人嫌弃的看了对方一眼,别开头去。
苏木槿笑着拿了银针包,示意顾砚山将胳膊放到木桶边缘,朝文殊兰使了个眼色,文殊兰会意,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药水,站到了房间门口。
“我内力不多,一次运行太多针,只能慢慢帮你祛毒。”
顾砚山应了声,苏木槿手持长针缓缓落在顾砚山双臂上,又叮嘱文殊兰,“千万不要让人进来打扰我行针!”
一圈十六根针,内力灌入打入身体,缓缓在体内运行,所经之处一片灼烧似的疼痛,不过片刻,顾砚山头上就冒出大颗大颗的汗珠,额头青筋暴突,搭在木桶两侧的手紧紧攥着木桶边沿,骨节分明的手指因用力泛白。
等针拔出,顾砚山全身虚脱一般软在木桶里,似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苏木槿更是脸色惨白,强撑着将银针归置好,眼前一黑跌坐在小杌子上,朝文殊兰摆手,“快,把他扶出来,让人换了热水清洗一遍扶上床。”
“苏三姑娘,你怎么样?”文殊兰眼见苏木槿脸色白的吓人,忙过来关切道。
苏木槿扯了扯嘴角,“我没事。不过是内力消耗过度,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文殊兰这才松了一口气,开口唤云笙与云起进来换水。
两人抬了热水桶进来,将顾砚山扶进去,待发现顾砚山没有穿衣服时,都骇然的齐齐看向苏木槿。
这情绪持续到帮自家世子爷穿了亵衣扶上床,盖好被子退出去都没有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