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嬷嬷冷笑,“有什么话就直说,大半夜的,你不休息我还要回去复命,照顾我们家小姐和小少爷。”
周寡妇欺软怕硬惯了,周嬷嬷摆出这样的架势,她反而不敢狮子大开口了,踟蹰了半晌,道,“一千两太少了,得加钱!这可是我们李家的长子嫡孙!”
周嬷嬷紧绷的心一松,这老婆子松口就成,就怕她咬死不松口呢。
“孩子是我家小姐十月怀胎……哦,不,是我们家小姐九月怀胎,还被你儿子惊吓,若不是老参吊着,又请了大夫,我家小姐早一尸两命没了!到时候别说一千两,就是配上你们母子的命,都难消我们老爷和太太的心头之恨!”
周嬷嬷摆手,“你也别说旁的,孩子你们李家是有份,但真正出力的是我家小姐,九月怀胎一朝分娩,你儿子什么都没做!给你们一千两,已经是看在我家小姐与小少爷的面子上,若不是我家小姐念着姑爷,别说一千两,一个铜板都没有!”
周寡妇被吓住,想了半天,居然觉得周嬷嬷说的也没什么不对,儿子只是跟周小姐睡了几个晚上,孩子是周小姐怀上的,也是她生的,好像他儿子好像确实没出什么力气。
“那……以后,周家不能再抢我们李家的孙子……孙女也不行。”周寡妇想了想,把孙女也加上,“每个月要给我和我儿子固定的月钱,就像人大户人家一样,不能低于……低于十两!”
周嬷嬷看着周寡妇,没有吭声。
直看的周寡妇要回头想她方才说的话是不是太过了,想把月钱降低到五两时,周嬷嬷开口了,“我们周家要孙女做什么?又不能传宗接代!月钱最多二两,爱要不要!”
周寡妇想了想,“不能再多吗?”
周嬷嬷转身就往外走。
周寡妇忙扑过去抓住她的胳膊,“别,别走……我应了,我应了!把银子给我……”
说罢,就动手抢了周嬷嬷手中的银票。
周寡妇长长叹息一声,看着打完板子,一瘸一拐的跪在地上,昂着头陈述周家罪证的儿子,脸皮因为纠结有些扭曲。
就是因为儿子脾气太拧,又非要孙子不可,她才一直犹豫着才不敢说。
李成弼说完,县太爷沉吟片刻,拍下惊堂木,叫了周寡妇近前听话。
周寡妇茫然的看李成弼,腿突然有些发软。
李成弼皱了皱眉,低声道,“娘,县太爷有话问你,你往前跪点儿。”
周寡妇忙哦了一声,膝行几步到李成弼身旁,先抬头胆怯的看了眼县太爷和他头上的正大光明四个字,再垂下头凑过去问李成弼,“儿子,你的伤要不要紧?”
李成弼摇头,“别说话,听大人问话。”
周寡妇忙跪好。
县太爷想到昨晚就送进县衙的东西,笑了笑,“周氏,你儿子李弘载所言可属实?”
周寡妇啊了一声,去看李成弼,“儿子,你刚才说了啥?”
李成弼,“……”
感情他刚才说了半天,她一句都没听进去是不是?
师爷轻声咳了咳,“大人问你,你儿子李弘载说周家未经你们母子点头应允,就擅自做主将本该是你们李家的长子嫡孙改姓周,过继给了周家,是不是真的?”
周寡妇看着师爷。
师爷垂头看了眼自己,身上也没花,好好的啊,看什么呢。
李成弼蹙眉,“娘,事实是什么,你就说什么。”
有什么好犹豫的!
周寡妇看李成弼,“那我说了啊。”
李成弼点头,“说!”
“大老爷,周小姐是给我们李家生了一个孙子,周家想过继,我儿子不同意,我同意了。”
李成弼,“……”
啥玩意儿,他耳朵瞎了,没听见。
“休妻!”李成弼咬牙,“他周家怎么抢走的儿子,怎么给我送回来,否则,这事儿没完!”
说罢,一甩棉袍,大步离去。
周寡妇呆愣当场,看着儿子走远,才一拍大腿,“龟孙子的周家,看我们弘载这会儿不能考举人了,可着劲儿的糟践,简直不是人!我的儿啊……你等等娘,孙子咱们要,那周家的陪嫁也一个铜板不能让他们周家拿回去……”
孙子是他们李家的,就该姓李。
周小姐嫁给他们家弘载,就是李家人!敢伙同娘家人抢她李家的孙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她!这样的女人就得休!
不但得休,嫁妆也别想拿回去!
休了,她再给儿子找一门好的。
周寡妇打的一手好算盘,可惜,周家能在周举人手里成为金水镇的小乡绅,周举人又岂是没有手段之人。
李成弼拿了休书,二度入周家。
周举人看着休书笑,“不想过日子?好办,重新写一份合离书,女儿、孩子、嫁妆都是我们周家的,你们母子……”
他上下打量李成弼一身上好的缎面长棉袍,冷笑一声,“……给我扒了这一身皮,怎么进的我周家门,给我怎么滚回十八里寨去!”
李成弼的脸涨的紫红,指着周举人,“你……欺人太甚!”
“周扒皮,你闺女是我们李家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她是我们李家的儿媳妇!她怂恿娘家抱走我们李家的孩子,该姓周,这是大逆不道!”周寡妇跳着脚。
周太太大怒,“周寡妇,你要不要脸?你们李家明媒正娶?你们家可有出聘礼?可有提供房屋居所?你们母子住我们周家的宅子,吃我们周家银钱买的米粮,还敢作践我女儿,险些让她一尸两命,还敢跑来叫嚣,好不知耻!”
周寡妇的脸红了一瞬,也只是一瞬。
“那是你们自己愿意给的,我们又没强逼着你们……废话少说,你们赶紧把我们李家的宝贝孙子还给我,把你闺女嫁妆留下,接了休书,咱们两家从此男婚女嫁,老死不相往来……”
“孙子还给你?嫁妆留给你?再让你们休了我女儿?”周举人呵呵冷笑,“真是好算计。可惜,我不是十八里寨的苏家二房,任你们搓揉捏扁。要么净身滚蛋,要么就给我缩着脖子做周家女婿,再唧唧歪歪说些有的没的,信不信我让你们母子怎么死的都没人知道?”
周举人阴森森的笑起来。
周寡妇吓的脸色骤变,害怕的左右看了看,发现果然有几个强有力的小厮站在大厅外面时,哧溜跑去了李成弼身后,拽着李成弼小声道,“儿子,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们回去再商量商量……”
“商量什么,有什么好商量的!”李成弼怒极反笑,“好,周举人真是好手段!真拿我李弘载当那等贪生怕死之人了……呵呵。两条路我都不选,我选第三条,告官!有本事,你今天晚上弄死我,弄不死我,我明儿个就去击鼓喊冤!”
周太太气的抚着胸口,指着大厅门,咬牙,“滚!”
周寡妇以为周太太怕了,再瞧了眼脸色难看的周举人,眼珠子转了转,张口想说什么,李成弼已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她犹豫了一瞬,还是跟了跑了出去。
周家下人看瘟疫一样看着二人,目光嫌弃且冷漠。
李成弼死死的攥着手,走的飞快。
周寡妇追的吃力,一边小跑跟着李成弼,一边声音压低的问,“儿子,告官咱们能赢吗?你现在不是秀才了,县太爷能通融吗?要不……娘回去拿点银子给你,你好打点一二……你媳妇怀孕的时候拿的那一千两,娘还存着,你要不要……”
“不要!”李成弼没好气的冲了周寡妇一句,“我行的端坐的正,清清白白做人,他们周家先设计害我,逼我与未婚妻退亲,又枉顾我意愿强抢我的儿子,就算他周举人只手遮天,我也相信县太爷清正廉明,定能还我李家一个公道。”
他这话不但是说给周寡妇听的,还有一路上那些看热闹的周家下人。
只可惜,他这话,自以为说的威胁十足,听在周家下人耳中,却只是虚张声势,纸老虎一个,谁都没放在心上。
有人跟周举人禀报了,周举人冷笑。
周太太叫了周嬷嬷过来,夫妻两个如此这般吩咐了一番,周嬷嬷眼睛放光,“老奴定将此事办的妥妥当当。”
为防止周家人使坏,李成弼晚饭一口都没吃,只喝了一些水,却没仔细去想,周家人若真要使坏,他就是滴水不沾也没有用。
入夜,李成弼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周寡妇的房间门,被人推开……
翌日一早,李成弼提笔写下酝酿了一个晚上的状纸,他现在不是秀才了,得写状纸,告岳家等于告长辈,按律法不管告的是什么,敲了鼓进去就要挨二十大板,但他不惧,只要告赢,儿子、钱财他都有了,再苦熬十年,他一样能考秀才、考举人当官!
吹干了状纸,换了身衣裳,李成弼叫上还准备吃早饭的周寡妇去县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