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很出乎简宁的意料。
史书上那个只知吃喝玩乐的正德皇帝竟有变法的雄心?
“你今日那话说得太好了。”
正德道:“治国首先要治吏。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将不国。我大明死守太祖爷留下的家规祖训,不知变通,若干年后,必被时世淘汰。”
简宁点点头,“变发图存,乃是每个朝代都要经历的事。只是法要怎么变还值商榷。王安石变法至今被人诋毁,可王安石之法并无过错,错的是人非法。”
“此话怎讲?”
正德诧异,“都说王安石那法是恶法,怎到你这儿就成好法了?”
简宁心里冷笑。
王安石变法失败最大的原因在于太先进。德不匹配,何享尊位?放到治国上也是一个道理。
青苗法美国人都曾用过,人家为什么就成功了?只能说北宋的土壤有问题。
吏治不清明,纵然王安石本人清廉又有什么用?底下人打着变法的名义勒索百姓,百姓岂能不恨?
“陛下,一颗种子想要长成参天大树的根本在于好的土壤。其次才是雨水,阳光。”
简宁望着正德道:“吏治便是那土壤!王安石只知变法却不知因地制宜,不知出台约束部下官员的条约,法就成了恶法!”
正德呆愣了好一会儿,才低低道:“可朝中与地方关系错终复杂,吏治又岂能是那么好治的?”
“一代人不行,两代人;两代人不行,三代人!”
简宁一字一句地道:“只要陛下有决心,给官僚们套上马嚼子,变法必成!”
顿了下又道:“不过我等也要吸取王安石变法的经验,徐徐图之,治国如烹小鲜,操之过急,反弹甚大,就从海贸做起好了!”
想起简宁给他说的简略经济学,正德沉思了一会儿,道:“嗯,说来道去的,首先还是得有银子。”
说罢便是苦笑一声,“堂堂天子竟是如此窘迫,朕这君王当得也是窝囊。”
“陛下已走了第一步了,下面只要将每一步走好便是了。”
简宁鼓励道:“刘公公有时虽有些轻狂,可对陛下却是忠心。他无人可依靠,只能依靠陛下,且也有些能力,陛下可将海贸之事交他统领。待有钱了,再派两名文官与内官负责督造建桥,建船等事。”
她抿嘴一笑,“总要让百姓获利,陛下才能得天下人支持不是?”
正德的心情好了起来,拉过简宁的手道:“古人都说娶妻娶贤,得一贤内助,家门无祸事。云舒,朕能遇见你,定是上苍垂怜。自打你来了我身边,我|日子过得快活多了。”
“难道陛下以前不快活么?”
“那哪里算快活?”
正德摇头,“我也不是傻儿,外面怎么说我,我会不知道?我继位时也想秉承父皇遗命,复太祖,成祖之荣光,中兴我大明。可你也看见了,朕虽是天子,可在朝里却是步步维艰。那些守旧的臣子哪里容得我说些意见?莫说是海贸了,就是军制改革他们也不许。呵呵,当真如司马公所言,天下熙熙皆为利往。那些喝兵血的人岂能让朕如愿?”
简宁惊呆了!
这熊孩子还知喝兵血的事?!
她呆愣了半晌,才面色古怪地道:“朱厚照,我发现你真是大智若愚之人啊!”
刘瑾被禁足思过了!
这消息像长了翅膀般,很快便是飞入各势力耳中。张彩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蠢货怎么就这么蠢呢?!
都告诉过他了,如今简云舒势大,不要去惹她!
更可怕的是,简云舒还当场做了首诗,而这首诗一出口,立刻成了大笑柄。
笑柄不是简云舒,而是刘瑾。
我欲图世乐,自言幽燕客。倾酒贵逢春,怀璧常贻训。君王选玉色,且耽田家乐。随风生珠玉,意欲携以俱。
这是首藏头诗。
我自倾怀,君且随意。
这是赤ll的挑衅了啊!
潜台词就是:如今我简云舒就是得宠,刘瑾你能拿我怎么着?
而落在天子耳里,则变了意思。
我本是农家一小女子,在乡间过着清苦但也快乐的日子。但没成想,被人进献天子,得了帝王宠爱,而今日之过全因帝宠。
这眼药上的,高明极了!
到了这会儿,张彩与焦芳不得不承认,简云舒简直就是个妖孽!一个十九岁就能有如此智谋的女子,不是妖孽是什么?
她不仅要打倒刘瑾,还要将刘瑾遗臭万年!等百年后,世人定当会说,曾有这样一奇女子,作了这样一首诗讽刺刘瑾……
张彩沉着脸,对焦芳说道:“阁老,虽说这回刘瑾办事不谨慎,可那简云舒未免张狂。我们若不还以颜色,那群不安分的人恐怕又要冒出来。”
焦芳点点头道:“我们与刘瑾一荣俱荣,断没袖手旁观的道理。”
他思索了片刻,便问道:“尚质,你可有良策?”
“呵呵。”
张彩眼里闪出阴毒的光芒,“自古以来,不祥者不可近君身。简云舒生来克母,出生那年,两个姐姐也相继夭折,第二年过来,家里唯一的男孩也因此感染风寒,简父从此叫这长子为二哥,怕的就是这女子命硬克死家里唯一的种子……”
“克夫父母?”
焦芳呵呵一笑,“尚质不出手则已,出手则要她简云舒的命啊!”
“她这般上跳下窜倒是无妨。只是有些人似觉看到了希望,刘瑾若倒了,我与大人焉能苟活?”
焦芳笑笑却是不说话。
这位印章阁老本事没什么,可眼睛倒还算毒辣。刘瑾对他日渐疏远,显然已不怎么信任他了。且他虽投靠了刘瑾,可却没干什么坏事,顶多也就是对南方官员刻薄了些,无所作为了些。
这些都不能要他命的,顶多就是告老还乡呗。他已这把年纪了,当年万安等人嘲笑他不学无术,今天他已证明了自己,当上了首辅已是足够了。所以,刘瑾死活又与他何干?
倒是张彩。
焦芳心里涌起一阵鄙视。
他投靠刘瑾是不得已为之,可这人却是主动巴结。不但巴结了,还帮着干了许多生儿子没屁|眼的坏事。堂堂两榜进士,竟是没节操到这地步,连他都觉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