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门,侍女十分自觉地去扶阿宓,接过她手里的干巾细细擦拭。没过一会儿,侍女就被李琰挥退了。
仅剩两人在房内独处时,阿宓显得很是不安,手指又开始缠起了袖口,这是她的习惯性动作。眼眸垂着,睫毛一颤一颤,任谁也看得出她在紧张。
李琰却没出声安抚,他目光缓缓地从阿宓的湿发转到了她的手腕,白皙细瘦,像根脆弱的小竹竿,一折就断。即使垂着脑袋,他也能看见面前小姑娘的半张脸,无一不精致,乌发白肤,没有一丝瑕疵,烛火中美得慑人心神。
但李琰从始至终眼神都很平和,和沈慎带着冷漠的沉静不同,他是一种带着欣赏意味的宁静。阿宓是个很美的小姑娘,而他总喜欢美丽的事物。
“你父亲在你离府后很担心。”李琰用这句话开口,虽然他很明显看得出洛城那更像是一种愤怒而不是对女儿离家的担忧,“阿宓想出门游玩,为何不告诉你父亲或我呢?姑娘家出门总有很多危险,如果不是正好遇到他们,阿宓知道自己会如何吗?”
知道。阿宓想,如果不是遇到大人,她早已被人吃掉了。
“阿宓想回去吗?”些许沉默后,李琰突然这么一句让阿宓下意识抬头,带着抗拒地望着他。
对视片刻,李琰微微一笑,“看来并不想。”
无需特意去查,只从阿宓在府中被妹妹欺负的那模样,李琰就知道她过得并不好。唯一出乎他预料的是,这个小姑娘竟还有些敏锐,在洛城要把她献给他的前一夜逃了。
李琰自认并不容易遭人厌恶,可在阿宓这儿,好像从第一眼起她就莫名地抵触自己。这不免让他疑惑,探究之心也更盛。
他的确很喜欢阿宓,但也绝不会在这时强迫阿宓做什么,李琰道:“我既不吃人,也不会轻易罚人,阿宓怎么这么怕我的样子?”
阿宓不知怎么回,其实她并不讨厌公子,之所以不想待在他身边,大概是害怕再度重复那些在别庄的日子,也害怕再死一次。
尝过了自由的滋味,她不想再被关在笼子里。
李琰耐着心思又温声与阿宓说了好些话,都没有得到回应。明明纸笔就摆在旁边,她却好像完全没注意到,而李琰从查出的消息中得知,阿宓是会写字的。
他没有丝毫不悦,至少表现的是如此。
最后准备起身离开时,他视线停在阿宓柔软的乌发,启唇道了句,“阿宓想再见沈慎一面吗?”
话音刚落,阿宓的眸光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亮了起来,无需说,他也知道了答案。
李琰不明意味地轻笑了声,“会有机会的。”
他踏出房门后,阿宓站在窗边望着他背影,总觉得公子和记忆中的人不大一样。
阿宓跟着李琰回了显王府。
自从再次见到她之后,管事就没有过好脸色。
李琰待阿宓的态度太特殊,便是那些有意献好的世家贵女也不过得世子礼貌疏远,一个小小的侍婢,何德何能?
世子这样尊贵的人物,怎么能为区区女色毁了名声。
李琰好像知道管事对阿宓有意见,根本没打算把人给他安排。
他叫来府中管家,亲自带阿宓去了为她挑好的院落,叮嘱道:“洛姑娘嗓子受了伤暂时不能说话,拨几个细心体贴的照顾。若她对住处有什么不满意,缺什么,都按她要求备上。”
说罢想了想,“把往日为府里做衣裳的裁缝绣娘都叫来,为洛姑娘四季各做些,都从我账上出。”
管家满眼讶异,到底没表露出来,心底琢磨着阿宓身份,也在思忖要不要和王爷王妃说一声。
李琰是显王的老来子,显王年事已高不怎么管事,显王妃对儿子又惯来信任爱重,显王府其实早已是李琰做主。饶是如此,在涉及到婚姻大事等方面,肯定还是避不过二老。
管家想的不仅如此,他记起前些日子王妃还在为世子相看世子妃,已经看好了人家,定亲礼都差不多走完了,世子如今却突然来这么一着……
不出一年就要成亲了,难道世子要在这种时候纳妾?未免也太不给将军府面子了。
大致安排好后,李琰低首看着至今也没有理会自己的阿宓,露出略为无奈又纵容的浅笑,“阿宓着实不用在意,沈慎此人做出这种选择再寻常不过。他曾照拂于你,我予他千金,已两清了。”
依然没反应,李琰并不急,轻柔拍了拍阿宓后就让侍女带她进了屋,脑中也想着一件事。他知道阿宓并不是真正哑了,所以想,什么时候去请个大夫或太医来给她看看。
明明从一开始就没听到过阿宓的声音,李琰却总觉得莫名可惜。有时候连他自己也因为对阿宓的种种破例而惊讶,可每次一看到人,就又觉得那些小小的破例也没什么。
他视线跟着阿宓进屋后收了回来,一时没动,广袖随风微微摇摆,似在沉思,轻淡的神情让管家不敢上前,只好下次再问。
阿宓被侍女扶进屋,又被轻柔褪了鞋袜,侍女道:“姑娘先前用的药不好,愈合是快,但很容易留疤。世子让奴婢为您取了宫里才能用的雪肌膏,保管三日内就不见痕迹。”
话里话外很有骄傲自豪,变着法儿夸显王府,阿宓却一直无动于衷的模样。
说了好些话也没得到半个眼神,侍女不禁悄悄瞥了过去,发现这位格外漂亮的洛姑娘一直在看窗外。
她笑道:“姑娘不喜欢屋里吗?待会儿裁缝绣娘他们为您量过身形后,奴婢就带您在府里逛逛吧。”
阿宓没点头也没摇头,侍女就为她拿了主意,忙完后带阿宓在显王府内走动起来。
显王是先帝仅存的兄弟,李氏皇族向来子嗣单薄,除去那些旁枝末节的亲戚,显王府可以称得上梁朝第一宗亲,府内布局自然与众不同,仆从腰板好像也比别处挺得更直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