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撒娇

我见犹怜 卯莲 11807 字 2024-05-18

“别听他的,洛姑娘去,准没事儿。”

阿宓眨眨眼,仰头望着他们争执来辩论去,等收到沈慎的眼神时就偷偷从旁边溜走了。

沈慎走得不快可步子大,阿宓小跑着跟上去,犹豫了会儿把手轻轻牵住他衣袖,细小的重量瞬间让沈慎察觉,但也没什么表示。

这是自从当了沈慎的贴身书童后阿宓的惯有动作,她已经学会了把大人的不反对当成默许,每次这样牵着人静静走就感到莫名安心。

来京城时日不长,阿宓已经听了关于沈慎的许多传言,反正没几个是好听的。不过阿宓的性子就好在并不会随波逐流,她就跟在沈慎身边,对他的评价自然跟着自己的感觉来。

回到沈府,阿宓照例先被翠姨关心一番,开始老调重弹,“怜娘要不要和沈大人商量一下,你毕竟是个未及笄未出阁的小姑娘,整日用这样的身份跟着他上朝进宫也不好。”

也不知秦书等人怎样安抚或吓唬她,她回到阿宓身边后果然没提过去乔府认亲的事。

阿宓抿着唇,看了看翠姨,认真道:“我喜欢出去。”

阿宓最漂亮的还属这双总是显得雾濛濛的眼,女子总会对这种天生便楚楚可怜的小姑娘心生厌恶,男子看了却十有八|九都会折服。

作为看着她长大的长辈,翠姨对她当然只有心疼喜爱,看了阿宓这反应只好叹口气,“那日后出去多少还是要做些妆扮,总不能一直低着头走路。”

“嗯。”阿宓露出小小的笑,“谢谢翠姨。”

“和我提什么谢。”翠姨抚着她长发,目光和看女儿也离不了多少,重回京城后她看阿宓时总会想到当初的姑娘。

阿宓和姑娘生得不像,她更美、更柔弱,但在某些方面却意外得有主见和固执,这点……倒是继承了姑娘。因为姑娘当初就是无论乔府怎么威逼利诱,都不肯说出那个和她私定终生的男子是谁。

过了十几年,翠姨早就打消了探寻到底的心思,她现在只想看着阿宓过得好。

“我去给大人熬汤。”阿宓说着就要往小厨房那儿溜,被翠姨一把拉住,“这些事有厨子,怜娘去凑什么热闹,你从来没沾过油烟,别回头伤了自己。”

其实阿宓很有学做这些的兴趣,不过在翠姨心里她虽然没能和乔府认亲,也毕竟是姑娘的女儿,没能享受金尊玉贵的日子去当沈慎的书童已经很委屈了,怎么能总做这种下人干的活儿。

才“忤逆”了翠姨,阿宓不想再让她失望,便点了点头,“我去书房看大人。”

翠姨没理由阻拦了,忧心不减地看着小姑娘活泼不少的背影。她担心的……哪里只是那些啊,沈大人官位虽不高又冷厉了些,但他手掌生杀大权,兼之高大英挺,待阿宓也算格外容忍,翠姨担心……阿宓跟着他时日久了,会不自觉生出倾慕。

这样的男子对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来说,吸引力是巨大的。

可万一真到了那日,他会娶阿宓吗?

…………

阿宓还是顺道去厨房那儿端了碗老鸭汤,本就是她今早上朝前特意嘱咐厨房熬的。管家交代沈府下人,小洛是大人心腹,他提的要求只要不出格都能满足,这就给了阿宓很大的自由。

沈慎没有练剑也未练字,正拿了一本书在案前静看,但如果仔细观察他神情就会发现,他视线并没有真正落在书本上。

融融香气打断了他的思绪,回头阿宓正小心端了汤碗。碗沿两旁各包了小块干巾,可能还是很烫,刚放下她就忍不住吹了吹手,然后摸上耳垂,小脸皱巴巴的。

沈慎看着,不知怎的就极其自然地露出了一个微笑,这个笑转瞬即逝,在阿宓抬头时就已经不见。

端来了汤,阿宓没有急着让沈慎喝,而是先专心在旁边等着,等热气稍微不那么多了再拿来小碗盛上喝了口,眼睛一亮,好喝。

沈慎也着实等了有一刻钟,才见她慢慢过来趴上桌面,睁着大大的眼,“大人,鸭汤味道很好。”

当然好,沈慎是用余光看着她忍不住喝了几口的,此时也不拆穿,跟着阿宓到了小桌前。

又盛了一碗,阿宓用期盼的眼神望着沈慎。

喝汤时沈慎依旧保持沉默,不说好也不说差,只是默默把一大碗都喝了个干净,让阿宓忍不住露出惊讶的眼神,踮起脚看了又看。

“亲手煮的?”沈慎出声问,他还真没喝过府里做的老鸭汤。

“不是。”阿宓摇头,“是李大厨做的,他手艺很好。”

轻声道:“大人喜欢,我去向李大厨学。”

“不必。”沈慎顿了顿,“不用特意服侍我。”

他本就不怎么需要人伺候,多数事还是习惯自己做。阿宓身份未定,就目前所知道的情况来看有一半可能是乔颜和先帝所出,留她在身边固然有些思量,但也没打算真把人当下人使。

阿宓倒没有旁人的那种伺候感,她只是感谢大人曾救过自己,又喜欢大人待自己的方式,所以总想为他多做些什么,哪知道落在别人眼底会有那么深的误会。

刚收拾了汤碗,管家来报老夫人找大人了,阿宓注意到沈慎的神情明显一绷,目光也瞬间放松到了锐利。

她心底奇怪,“我要去吗?”

阿宓来这里几天,都没见过老夫人,不过大致知道这是沈慎在这唯一的亲人。

沈慎摇了头,大步走开时回头道了句,“你先洗漱休息。”

管家来传话的时机实在巧,沈慎差点以为祖母已经知道阿宓在府里,等到了佛堂才知,完全不是这回事。

沈老夫人年纪说起来没那么大,却已是华发满头,皱纹密布,眉间几道深深的沟壑又为她添了些不好相与的气质,一看便觉是那种固执又不容儿孙忤逆的长辈。

事实也的确如此。

捏了一串佛珠,沈老夫人正在念金刚经。按理说常年听佛念经容易消除执念、心胸宽达,沈老夫人却恰恰相反,她不仅未能抛下往事,反倒待自己、待沈慎更加严苛。

两个常年贴身服侍的嬷嬷都十分怕她,因为沈老夫人如果不是身体不适得厉害,都会直接宿在佛堂。佛堂有佛像不错,可还被老夫人摆了几个先祖和沈父的灵位,偶尔拜祭没事,大半夜瞧着着实让人瘆得慌。

有时候两个嬷嬷就在私底下偷偷嘀咕,说老夫人念经念入了魔,反倒痴了。

沈慎先接过嬷嬷递来的香在灵位前拜了三拜,又候了一刻,沈老夫人才放下佛珠缓缓开口,“庭望,你有几日没来拜祭了。”

“朝中太忙,孙儿一时忘了,请祖母恕罪。”对待祖母,沈慎语气也是硬邦邦的,比待阿宓时还要冷上几分。

祖孙二人向来都是这样交流,谁也不觉得不对。

“我不怪罪你。”沈老夫人直直看着沈慎,“你自己莫要忘了先祖才是。”

沈慎低下了头。

“听说周太傅出事了,陛下正在查他。”沈老夫人站起了身,由嬷嬷扶着立在沈慎面前。

“嗯。”

“好,你不许插手。”

沈老夫人了解孙子,外人都道他跟着留侯做尽丧尽天良之事,他冷漠残忍,但他并不能做到完全抛弃自我。

放在平日,沈老夫人不会管此事,但这是陛下要拿周家开刀,她就不能让沈慎唱反调。

她的夫君也即沈慎祖父就是因此吃了大亏,明明有先祖门生照应本可以东山再起,却因为一次忤逆圣心而被陛下厌弃,再也没能起复,最后早早逝去。

沈慎还没反应,伺候的嬷嬷心先凉了,心道十多年前大人的父亲自尽、大人才几岁时,沈府落魄得很,要不是周太傅帮衬愿意教导大人,现在大人能不能入朝为官还不知道呢,老夫人就这样对待恩人?

沈慎顿了会儿,沉声道:“……祖母,”

沈老夫人明白他意思,语气轻淡,“自身尚且难立,哪有余力管他人,微薄之力也无济于事,用心效忠陛下便是。”

即便早猜到祖母会有的话,沈慎本就不够炙热的心依旧像被冰冷的水浇了一遍,刺得他发寒。

他听到自己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微薄之力,何以不能聚海?”

沈老夫人目光重新转来,里面永远都含着一种让沈慎无比沉重的情绪,也是将他永远禁锢的东西,“庭望,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孙儿知错。”

“嗯。”沈老夫人也许察觉了他的心思,也许没察觉,早些年她时常皱眉发怒,现下情绪已经很少起伏了,却更让人害怕,“你生辰快到,但也不可放松,专心办差才是。”

“是。”

沈慎面无表情地踏回自己院落,他脚步是麻木的,眼神也落不到实处,似乎总不知要看什么。

直到他看到了坐在院子井边弹琴的阿宓。

古琴是很早就堆积在沈慎院子里的,也不知怎么被阿宓翻出来擦洗了番,现下正拿它练手。断断续续的叮咚声并不刺耳,反而像夏日泉鸣,叫人不自觉生出几分包容。

瞧见她,阿宓汲鞋嗒嗒跑来,“大人回来了。”

注意到沈慎在看自己,她有些不好意思,垂下小脑袋轻轻开口,“屋内有些热。”

三伏天快到,沈府又不会用冰,旁边也没有用来避暑的竹林流水,阿宓实在忍不住,就跑到了这井边乘凉。坐着看了会儿月色后突然想到古琴,才有此一景。

因本是准备睡,阿宓发也没挽,就随意披在了身后,长长如瀑般乌黑明丽,柔柔的月光下散发出锦缎般的光辉。

她还睁着水润润的眼眸仰头看自己。

沈慎自己都不知何时把手覆了上去,阿宓的头发总是很柔软清香,一如她的人,令人沾之便爱不释手。

他出声,方知自己声音沙哑了,“可要着人打扇?”

“不用呀。”阿宓连连摇头,还献宝似的让他看井边,“这边很凉快,在这坐着还得多披件衣裳,多坐会儿就可以睡了。”

吴侬软语好听,阿宓生在南地,语调也算是正宗,再配上她甜甜软糯的嗓音,便是骂人也能让人酥了骨头,恨不得她多骂几句才好。

整座沈府太沉寂了,沉寂到接近死去。纵使阿宓性格说不上活泼,她的出现也给这座府邸带来了鲜活和生气,犹如沉沉的黑暗中忽然划进一抹亮色,在里面待了太久的人只想伸手抓住,然后囚在身边。

正是在这个时候,沈慎才真正领略到阿宓让李琰不肯放手的那种美。在他以往的认知中,只知道这个小姑娘很美,具体美在何处,他约莫只能说出脸,其他概念是模糊的。

现下,这种概念都活了起来,感官也变得敏锐,美的各处便都开始放大。无论是细腻光滑的肌理,还是幽幽动人的淡香,都以从前数十倍的效果在沈慎面前放大。

沈慎有一会儿没说话,等阿宓奇怪要询问时才道:“想学琴?”

阿宓想了想点头,以前在别庄有人特意教她不想学,现下对着一张破破烂烂的古琴倒是起了兴致。

沈慎带着她坐了回去,阿宓就坐在他臂弯间,由他大手带着在弦上拨动,他道:“我教你一曲。”

看到沈慎,谁都不觉得他会是那种玩弄风月的人,正因此他教阿宓弹琴就格外让她惊喜,忍不住回头小声道:“大人什么都会,好厉害。”

沈慎把她小脑袋轻轻板回,然后不轻不重地“嗯”了声。

听说过醉晕,没想到有人还能被辣晕,瞧模样昏睡得还挺沉。

吃饱就睡,像只小猪。

沈慎望了会儿,忽然叹气般逸出一声,把人抱了起来走向小榻。阿宓帽子落下,乌发垂了沈慎满袖,散出柔润光泽。

她着实是个很美的小姑娘,五官乃至身体的每处无一不精致,可这样的美在沈府必须得掩藏。

如果她生长在乔府,不仅不用受之前那些委屈,更可以尽情妆扮自己。沈慎想,她终究不懂进乔府大门的意义,才能这样无所顾忌地说出要跟着他的话。

但那又如何,他从来不是善人,话已经说出口,就不会再让人有反悔的余地。

天将昏暗,秦书拜访沈府,他听说了在乔家发生的事,也知道阿宓已回到沈慎身边,“都督,侯爷说了什么?”

他以为留侯会把阿宓要去,没想到人还在这儿。

“什么都没说。”

秦书一怔,“这不是侯爷作风。”

他紧接着想到了阿宓身世,“莫非侯爷也知道了什么?”

沈慎摇头,指节在倒扣的瓷杯上轻叩,“不像。”

如果留侯知道了阿宓可能是公主的身份,今天就绝不会让他把人带回来。

他略过这事不再提,转而道:“那妇人呢?”

“还在客栈里。”秦书无奈笑了笑,“每天都在想着法儿要出来找洛姑娘呢,既然洛姑娘回来了,是不是可以把人放出来?”

“嗯。”沈慎想到妇人身份,她最初就是乔府忠奴,回了阿宓身边很可能会极力劝阿宓和乔府认亲。

但他们不会让她坚持这种想法。

二人又商量了些秘事,最后秦书另起话题,“都督……打算怎么安置洛姑娘呢?”

沈慎沉默了下,“书房还缺一个书童。”

要留在沈府,就只能如此,沈老夫人不会容许阿宓这样的相貌留在沈慎身边。

秦书也了解,叹道:“只能这样了,洛姑娘胆小柔弱,都督以后与她相处莫要太凶了,小姑娘受不住的。”

秦书所指的“凶”就是沈慎平日对待属下和别人的模样,但对沈慎来说这都很正常,所以他一时竟有些不大明白,他自觉从没对她凶过,即便在知道她母亲是乔氏女后也只是不理会而已。

沈慎恨乔府不错,但秦书等人已调查清楚了阿宓身世及她在洛府经历。阿宓母亲虽是乔氏女,却是乔氏弃子,至于阿宓本人更是从未与他们有过干系,除了这一层身份,再牵扯不上。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阿宓绝不会想到去京城投奔。

他着实没有因此迁怒的理由。

显然秦书十分了解他,又说细了些,“都督平时不要总冷着脸,对洛姑娘多笑笑吧。”

再这样下去,这唯一一个可能会心甘情愿成为您媳妇的小姑娘都要被吓跑了。

后一句话秦书没敢直言,但眼神十分认真,他真的很担心都督的终身大事。而洛姑娘胆小是胆小,但也确实是敢主动接近都督的第一人,秦书还从没见哪个姑娘在都督面前这么“放肆”过。

不知从他那眼神中解读出了什么,沈慎更沉默了,直到秦书走出沈府大门都没再出声。

阿宓依旧睡得酣香,她不知做了什么美梦,都发出了细小轻快的呼噜声,当真像猫儿一样。沈慎看了会儿书后再瞥她一眼,想到秦书的话久久没动,嘴角像是相当勉强地上扬了一个奇怪的弧度。

还好阿宓没醒,不然没被他冷脸吓着,非得被这奇怪的笑给弄哭。

管家傍晚寻来,“大人,小洛呢?”

“睡着了。”沈慎示意里面的小榻,边站了起来,瞬间把烛光挡了大半。

管家愣了一愣,想明白话中的意思后似乎想欣慰地笑,转眼不知记起什么又有些责怪,顿时脸色就有些扭曲,“大人不该这么急的。”

沈慎:……?

管家却不管他了,兀自想了许多,连来意也忘得一干二净,保持着那种复杂难言的表情又慢慢走了出去。

沈慎正准备让他着人上热水的动作顿住,余光往里面飘了下,不得不说,自从他捡到阿宓并把人带上后,身边的人态度就一天比一天奇怪。

好在他并不是一定要人服侍,沈慎懒得再出院去唤人,直接用院子里的井水冲了个凉,身体半湿着就换了里衣。里衣贴在胸腹,被水珠透出几块分明的轮廓。

需要将人唤起洗漱吗?沈慎只思考了这个问题小半刻,觉得还是不用,约莫是想到那次阿宓半夜惊醒突然缠在他身上不愿下去的情形,而他并不想再经历一次。

阿宓就这样被他丢在书房歇了一晚,好在正是夏季,也不至于着凉。

金乌升起时,京城渐渐热闹起来,沈府依旧一片宁静。

沈府的仆从太少,老夫人身边也不过跟了两个嬷嬷伺候,其余的多是用来打扫院落之用,沈慎很少需人服侍。

阿宓迷迷糊糊地揉眼,下意识汲鞋走到旁边就要洗脸,不料那儿正是书柜,哐当就撞了上去。

“呜……”阿宓蹲了下去,这几天她好像经常撞脑袋。刚才也是,忘了已经离开显王府,地方不一样了。

沈慎跨进门时一怔,“怎么?”

声音低沉,带着初晨的一丝沙哑,他刚练了剑过来,脸上覆了汗珠。

“疼……”阿宓轻轻说着,有点儿委屈地抬头,带着无意识的撒娇。

沈慎被她这样看着,那夜奇怪的感觉又涌了上来,被他强行捺下,三两步走去拨开她的手,看看没有红肿的地方,“无事,很快就好。”

他能这样待人已经算十分温柔了,这其中还有一半是因为昨日秦书特意交代他要对小姑娘好一些。

阿宓却像被惯坏的小孩儿得寸进尺,睁着水雾朦朦的眼软声细气道:“大人帮我揉揉,好不好?”

…………

沈慎还是放下剑,把手覆了上去。

相对于他的手掌,阿宓脑袋就显得格外小,他力道不知收敛,阿宓被揉得龇牙,却还是露出笑容,“谢谢大人。”

移开视线,沈慎道:“用过早膳,随我上朝。”

阿宓乖巧应是。

以沈慎现在的官阶,他本没有上朝的资格,是留侯向少帝为他要了这个特权。

不过留侯也不全然为他,总有些不要命的谏臣会在朝堂发难,攻讦留侯,有时候激动之下甚至动手,这些都会有沈慎帮留侯挡下。

有些人客气点,道沈都督是留侯的一把刀,痛恨他的,则直接称他是阉人手下的一条狗。

无论哪种称呼沈慎都听过,也不是没人当他的面唾骂,他都能面无表情地无视而过。如果不是留侯下令或危及自身性命,他其实很少动手。

阿宓再次换上书童装扮,依旧是那副白白净净的模样,沈慎看了皱眉,让人给她寻了顶更大的帽子。

这帽子明显大小不合,一盖就遮住了阿宓半张脸,让她只能看清脚下,好处是总算不会让人看清那张过分漂亮的脸蛋。

管家忧心忡忡,“都督真要带小洛去上朝?这……这不大合适吧。”

可沈慎做事从来自有打算,阿宓依旧跟上了马车。

“大人,我要做什么?”阿宓好奇问道,她心中完全没有对“上朝”二字的敬畏,到底是对天家威严没什么意识。

“什么都不做。”沈慎闭目养神,“殿外等候即可。”

“唔……”

少帝性懒,因为这还改了上朝的时辰,当初不少大臣反对,留侯却道:“陛下是天子,是国之所存,年少贪眠实乃常事,诸位如此反对,若因此坏了陛下身体,谁之过?”

听上去很是护犊子的模样,在其他人眼里就是个纵着少帝玩乐的佞幸,但心底再诅咒,也拼不过少帝信任他。

沈慎先在金銮殿外的书阁中等候,里面已有了不少朝臣,其中还包括当初和他一起考中的状元和探花。

这两位和沈慎都有些交情,并没有因他投靠留侯而唾弃,但阁内有太多人鄙夷留侯,他们不好和沈慎交谈,便只当没看见。

旁人或多或少都有三两在谈天说笑,唯独沈慎这儿像有道屏障,隔出了他单独的三分地,未免显得寂寥。

阿宓左右看了看,没有察觉到别人的排斥,反倒认为他们是害怕才不敢和沈慎说话,眼中敬仰顿时又多几分,让沈慎很有几分莫名。

及至日上三竿,外面才有了动静。

“各位大人,陛下起了,准备上朝吧。“

起得真早。不少人看了看天色,都是满肚子火气,也不知昨夜又是如何玩乐才睡到这么晚。

再这样下去,陛下没到及冠就要被留侯那等小人给毁了!

阿宓正要跟着其他人的仆从一起出去,被沈慎止住,“你待在此地。”

“……咦?”

“不用效仿他人。”留下这么一句话,沈慎大步走去。

一些仆从用羡慕的目光看着阿宓,沈都督瞧着冷酷,没想到这么体恤下人,都不忍让书童站在烈日下等候。

他如此说了,阿宓也就十分乖觉地待在里面,慢慢喝茶。

二更

少帝姗姗来迟,龙袍没穿整齐靴也是反的,束发的玉冠似乎在哪儿撞了下,歪歪斜斜不成模样。

有老臣实在看不过去,张口就要斥责,被留侯先声夺人,“陛下——”

“……嗯?”少帝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抬起瘦长的手抹去了眼角自然沁出一点泪水,“何事啊?”

“您玉冠歪了。”留侯温声提醒,等內侍帮少帝抚正再道,“该上朝了。”

这时才有人唱上朝之词,那被硬生生把话憋回去的老臣气得浑身发抖,双眼冒火地直瞪留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