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呆子

我见犹怜 卯莲 4575 字 2024-05-18

他似笑非笑的神情看不出真意,清清在旁拉了拉阿宓,用眼神示意她跪。对陛下跪一跪而已,又没什么。

清清当阿宓是小姐脾气发作,殊不知阿宓天生缺了那根畏惧天家的弦,无所谓跪不跪,只是好奇问一句而已。

阿宓正要答,迎面留侯就走了过来,“安前说陛下来了,臣还纳闷去哪儿了,原是来寻这两个小丫头了。”

他一来,挑了眉,“怎么跪在地上?”

清清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少帝摸了摸鼻,在留侯面前就像个寻常的少年郎,“不过逗弄她们一下,哪知道一个这么胆小一个这么呆。”

他对阿宓努努嘴,“难道庭望真这么肤浅,就看上这张脸了?”

他的评价倒是一面一个变化,明明之前还亲口对沈慎道阿宓有趣,想借她来玩玩。

“英雄爱美人,臣倒觉得没什么。”留侯顺手拉了清清起身,漫不经心地抚着她长发,“在这站了这么久,聊得可开心?”

他摆出这个模样时是最琢磨不定的,此时还有少帝在场,清清咽了口水慢慢吞吞试探道:“……还、还可以?”

“这样吗?”留侯作出沉思状,“那让你去伺候阿宓如何?”

啊?清清一脸懵,她还想着拉洛宓一起来侯爷这呢,侯爷居然让自己去伺候她?

显然她的意见不重要,留侯又看向阿宓,“虽说你要伺候庭望,但身边也得跟个服侍的人,就清清如何?你们进京时相处了一段路,也算熟人了。”

阿宓呆了呆,抿着唇低声道:“……不要。”

“嗯?”

阿宓声音高了些,“不要。”

留侯听清了,“为何呀?”

他这还是赐人第一次被拒绝,没生气,依然十分有耐心地问阿宓。

小姑娘诚实道:“我不喜欢她,聊得不开心,也不用人伺候。”

清清脸色就在青青白白间来回,刚才自己还说聊得不错呢,她真没碰见过这么直接不给面子的人。

她是真傻还是假傻?!

留侯少帝同时笑出声,并摇了摇头,对着大步走来的沈慎道:“庭望,你这位小姑娘啊,有趣是有趣,就是太傻了点,平日也不教着些?”

沈慎一看就知道阿宓肯定被拿来逗趣了,他当然知道她傻乎乎的,一心黏着他不说,还主动放弃进乔府,就是个一根筋的小傻子。

他面上不显,走去就不着痕迹地把阿宓护在了后面,“让陛下和侯爷见笑。”

阿宓就在那儿探出小脑袋望,还不懂他们在笑什么,那笑看起来有些过分了,她就皱起脸蛋,对他们好感也没了。

她也是会生气的。

就是这生气的模样没什么威慑力,留侯府中养了很多飞禽走兽不假,其中有威猛的,也有靠卖萌生存的,阿宓这气呼呼的小眼神就让他想到那些惯来可爱的毛绒绒,真叫人心痒痒想撸一把。

留侯自己都说不明,对这小姑娘的耐性从何而来,好像从最初看到这张脸,他就没起过别的心思,只觉得这就是个小姑娘,怪好玩儿的。

他眯眼思忖了下,觉得可能真是年纪大了,见着可爱的小东西竟有了慈心。好在他也不怎么在意,归根到底和少帝是一样的态度,暂时都是把阿宓当个有趣的玩意看待的。

本来严肃正经的一场抄家,因为留侯少帝两人打岔,沈慎连因恩师沉重的心情都来不及保持太久,毕竟要在那两人面前照看阿宓这个小呆子还是很费心神的。

秦书哭笑不得,纳闷道:“都督,侯爷……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对阿宓都几次破例了,也不见他有要人的意思。阿宓是少有的漂亮,被他看上并不稀奇,可总是这么时不时来逗两下是怎么回事?

沈慎默然,他也看不明白。

秦书想着,洛姑娘都炸毛了。

他忍不住重叹了口气,以前陛下和侯爷喜欢拿都督开玩笑,现在换成了洛姑娘,这到底是福是祸?

“大人!”沈慎押着周太傅往回走,噗通就有人跪在面前,正是前些日子找过他的周芸。

周芸泪光盈盈,眼神仿佛在暗示他别忘了曾应下的话。

周太傅气得猛咳出声,他最见不得家人这般没骨气的模样,何况这还是最疼爱的小女儿,“给为父起来,便是被灭族也不能摇尾乞怜!”

“女儿并非摇尾乞怜,只是不想父亲受罪。”周芸泪流满面,她这几日怕是都要把今生的泪水给流光了,“父亲要忠义,女儿想尽孝,这难道有错吗?”

她又猛得磕了几个头,“沈大人,家父年老体弱,望您善待!”

青石板传来沉闷的磕头声,才这么几下,周芸姣好的脸就流下道道血痕,周太傅再忍不住,猛得喘了几口大气。

他何曾不在乎家人不心疼女儿,可对那荒唐的陛下和冷漠的沈慎求饶有用吗?没用!

如他所想,沈慎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副情景,半晌道:“在下只遵陛下之令。”

暗藏之意是:除了陛下吩咐的,不会做多余的事,不用担心周太傅会受刑。

周芸听了出来,总算放下一半的心,至于曾求过的流放西南一事,只能再随机应变。

周太傅有几个儿女,只有周芸一人如此胆大为他求情,并非其他人不孝,而是他们都是已成家的人了,稍有不慎就会牵连妻女,哪里敢,哪里忍。

这场抄家可以说顺利,周府没有几人敢抵抗,也可以说不顺利,因为青衣卫都能明显感到大人沉沉的心。

阿宓亦步亦趋跟着,沈慎走到哪儿,她就跟去哪儿。期间不是不想上前,都被秦书用眼色制止了,她也只能闷声不吭。

庭木萧疏,沈慎背对她站立的背影沉默而高大,让阿宓心情也没来由得沉重。

大人在做不情愿的事,她唯一清楚的是这点,而阿宓对这种感受再明白不过,就好比她不愿被关在别庄里任公子赏玩。

打破氛围的是留侯一行人。

他持扇施施然迈进周府大门,一身雪袍不染尘埃,扫了眼青衣卫搬动的物件,摇头叹道:“周太傅真是两袖清风啊,一座太傅府,竟也找不到件像样的家产。”

幸好周太傅已经被押解走了,如果还留在这儿,指不定能跳起来咬下留侯一块肉。

“侯爷。”沈慎对他行礼。

留侯摆摆手,“我不过随意来看看,担心庭望你需要人手帮忙,如今看来这件差事办得还算顺利,我就替陛下放心了。”

语罢微眯了眼,发现阿宓竟也在里面,不由露出诧异之色。

阿宓认出这是当初在乔府遇见的人,还记得他曾经为大人出头,对视的眼神便也很软和,一看就是温软无害的小动物。

留侯探究的视线停了会儿,意味深长道:“庭望倒是难得重视。”

沈慎沉静道:“不过伺候得尚可。”

笑了笑,留侯示意了下身后的清清,“庭望带来的这个小姑娘伺候得倒也不错,清清,可还记得沈都督?”

清清柔媚俯身,顺势攀住了留侯一臂,“当然记得,如果不是沈大人,清清哪有机会见到侯爷您。”

“会说话。”留侯夸赞她,指了指阿宓的位置,“小姑娘家莫要总看这种场景,你们去旁边玩儿去。”

也是经他提醒,清清才知道这个有些面善的小少年竟是曾经见过的那位洛姑娘。她掩住异色,乖顺道:“是,侯爷。”

留侯下的令,谁也不好阻拦,阿宓只能被清清半推着到了无人的庑廊。

一到地儿清清就松开手,细细地打量阿宓,试探道:“洛姑娘?”

阿宓随口应了声,心还在沈慎那儿,她不愿意待在角落。

清清笑了,“没想到清清还能有命见到姑娘您,毕竟楚楚都还一直躺在榻上下不了地。”

她这话是反讽,分明在说是阿宓他们把她推入了火坑。她是有恨的,恨阿宓,更恨沈慎,在留侯那儿遭受了多大的欺辱,她对阿宓就有多反感。

尤其是今日在这儿瞧见那位沈大人去哪儿都不忘带上阿宓,且还是这么小心保护的模样,清清就更是嫉恨。

在她心中,阿宓也不过是个侍婢,和她们身份差不多,却能得贵人相护宠爱,她和楚楚却只能伺候一个名为侯爷实为阉人的老太监,凭什么?

就凭这张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