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姨惊慌失措,她没想到阿宓竟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失声惊叫,“是谁告诉你的?!”
“难道是洛城!”
她小心翼翼掩了这个秘密十多年,就是不想叫阿宓难过,不想叫阿宓知道自己是个父不详的人。
当初和乔颜暗通款曲的是谁至今也没人知道,阿宓的爹只能是洛城。
翆姨颤抖着手握住阿宓,声音也是抖的,“怜娘,你,你不要听那些人胡说……你是这洛府的大姑娘,洛老爷就是你亲父。”
她一手抓着那张纸,揉成团了不算,又胡乱撕成碎片。
细碎的纸片如雪花飘落,落在了阿宓的睫毛上,她抖了抖垂下手,笔上的墨汁染黑了新裙。
翠姨顾不上被污的新衣裳,她拉着阿宓左右四顾,关上门窗叮嘱,“怜娘,这话不能再乱说,对你自己和你娘都不好,知道吗?”
她害怕极了,许是想起当初姑娘被发现有了身孕差点被赶出府门的情景。那么柔弱的姑娘,被赶出府之后可怎么活呀,如果不是夫人疼爱,为姑娘寻了这个亲事,阿宓能不能出生都难说。
现下姑娘早就没了,阿宓绝对不能被赶出洛府。
还想再写什么的阿宓被翠姨制止,直接扶到了榻上,翠姨看着她,目光不容反对,“不管是不是亲生血脉,怜娘都永远是这洛府的大姑娘。不会有事的,怜娘不要怕。”
她像是安慰自己般道了句,“洛城不敢,他不敢的。”
京城乔府还在,阿宓的外祖尚在人世,洛城怎么会、怎么敢把她送人。
阿宓知道暂时不能说服翆姨了,她不争辩,安安静静地瞧着窗花,乖巧的模样可爱怜人。翠姨忍不住望了许久,在她躺下时掖了掖被角,“怜娘别想太多,好好儿睡。”
她探了探阿宓的喉,坐在榻边沉思,如何也想不明白好好的人怎么就突然不能说话了。
最后轻叹一声,吹灯离去。
阿宓却没睡着,睁着眼睛望到了天明。
第二天一早洛府就热闹起来,婢子小厮都换上了最精神的衣裳,言谈间小心翼翼,不敢有一点粗俗。
阿宓的院落里也闯进几个婆子,风卷残云般把外间收拾了遍,荒草拔了屋檐也扫了,完后给翠姨留一句,“把大姑娘好好拾掇了,今儿要见贵客呢。”
听说贵客是京城来的大人物,尊贵无匹,一句话就能让洛府平步青云鸡犬升天。
闻了这消息,府里下人连吸气都带着谨慎的味道,翠姨却有些不安了。
她想起阿宓写的那句话,坐立不定。
巳时快过,贵客才到的洛府,洛城亲自去门外迎接。
阿宓没有跟去,但秋姨娘派来给她送衣裳的婢子偷偷去瞧了,叽喳谈个不停。道贵客来头大,排场大,光走下马车就有三四个下人帮着打帘踏脚搭手,身边跟着的婢子都生得娇妍秀丽,走路气派宛若大家闺秀。
更别说贵客本人,年轻不说,相貌更是这小小怀城的年青公子无法相比的。她们说不出那些华丽辞藻,便形容若被贵人瞧上一眼,怕是就能开心得昏死过去。
翠姨听了这话皱眉,斥责几人勿要在大姑娘面前说这些俗言媚语。
婢子可不怕她,闻言上上下下把这主仆二人打量个遍,呿道:“我们说我们的,你们听什么?也不知是哪个没教养。”
翠姨被气得仰倒,也拿她们没辙。
收拾好后,阿宓被管家派来的人带去了,翠姨紧紧跟着。
午膳的时辰没到,洛城带着贵人在逛园子,阿宓走近时听到熟悉的轻笑,那人道:“洛老爷府里的园子别有风味、独具匠心啊,想来花了一番功夫。”
洛城忙谦声回话,两人同笑了会儿。
年轻公子看起来比洛城要小上一轮有余,洛城却对他前倨后恭,叫那些下人再次明白,贵客身份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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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手拦住阿宓的腰,低眸时竟带了笑意,“怎么?”
突来的亲昵让阿宓十分不适应,身子僵硬成了木头,但看见沈慎身旁的郝金银,她好像明白了什么。眼睛眨了眨,顺势就抱住沈慎将脑袋埋进了胸膛,十足的小女儿爱娇姿态。
郝金银会意地露出暧昧之色,有种果不如此的感觉,心中想起了当初管家的提议。
看来还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我和郝老爷要去喝酒,你可要跟去?”沈慎适时抚了抚阿宓的发,轻声询问。
阿宓摇摇头,又抓住沈慎衣襟不让他走的模样,外人看来不过是小姑娘任性撒娇,沈慎却注意到了她来时的匆忙和有些心虚的模样。
美人相缠,哪有强行离开的道理。郝金银深知其味,现下也不急,十分自觉地先行告辞,把饮酒一事推倒了夜间。
待人离开,沈慎也没立刻推开阿宓,“可是有事?”
他此刻看上去心情不错,不知道明白发生了什么后是不是还会保持。
阿宓知道自己应该是闯祸了,看那男子穿着,在郝府应该很有地位。不过她也没想过瞒面前的人,本来就是来寻他们的。
园子里的流水很浅,就算是十岁小儿也很难淹溺,可她刚转身就听到那边没了动静,回头一看就发现那个让人讨厌的男子昏倒在了水里。
阿宓废了好大力气把人拉上去,不知接下来要怎么办,这才匆忙赶来求助。
她双袖湿淋淋的,沈慎一语道破,“你落水还是旁人落水?”
阿宓几个手势,他瞬间明白了意思,抬脚就顺着她指的方向走去。很快,秦书几人也得令赶来。
“是郝金银的独子。”秦书说道,隐秘望了眼阿宓,“其子贪色,时常因此招惹祸事。”
在游城惹祸郝金银尚有能力为他摆平,可这次老虎毛捋到了沈慎这儿,当然不能轻易善了。
阿宓不解其中意思,只知道沈慎没有像所想那般因她闯祸动怒,反而露出意味不明的眼色,与秦书低语了几句。
眨眼间,这是就成了郝望欲行不轨,却被阿宓逃脱,最后自己不小心摔入园中流水。
反正人没死,郝金银再如何心疼儿子,也不可能为他质问沈慎。不仅如此,郝金银还需着意讨好,来平息这边怒火才是。
事就暂且交由下属去办了,沈慎领着阿宓回院更衣。等待间,他想起阿宓惶惶如惊鹿的眼神,这胆小的模样当真让人无法想象她是如何把郝望推入水中的。
阿宓换好了衣裳,她依旧不大会打理,就随意在腰间系了根带子。腰身太细,和黑色的腰带相衬不堪一握,娇不胜力。
沈慎站在窗边赏景,听见动静头也没回,“过来。”
一步三挪地过去了,阿宓有些怕他会因此罚自己,目光便也带了小心。
这点警惕在沈慎面前不值一提,他淡声道:“为何将人推入水又救起?”
阿宓呆了呆,推是因为讨厌,而不救起那人可能会溺死,这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沈慎道:“若救起后这人反要害你,你可有余力?”
自然是没有的,阿宓不过借了巧劲才令郝望落水,真比起来,无论如何郝望也该比她厉害些。阿宓睁着黑眸,认真听沈慎话语。
她才受惊沾了水,脸色微微泛白,就算是这样,容色也好像早春柔软的芳蕊,香气袭人而不自知。这样的相貌,这种事遇到再多次也不奇怪,何况二人相遇时她就正在被歹人追赶。
沈慎忽然取出薄如蝉翼的匕首,轻轻一削,窗架便如泥般削下,花窗失了支撑无力合上,罩住了外间阳光,两人顿时陷入阴影。
他把匕首交给阿宓,“与敌宽容,便是予己灾祸。”
并教导,“能永绝后患,就不能心慈手软。”
阿宓似懂非懂,视线滞在匕首上,锋利寒光耀着她的眼眸,却没能让这个柔弱的小姑娘多出几分英气,反而愈显娇绵,就像绵兔永远训不成雄鹰。
别说人命,连鸡兔这样的小动物阿宓也没伤害过。她虽然不通礼法,也曾见识过公子毫不留情处置家仆的模样,可依然明白随便叫一条生命消逝并不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