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秦二

那太医却是袖手不动,拖着长音道:“赵大人若是信不过下官医术,不妨另请高明。”

今时今日,竟然还有人敢怼赵高?

胡海看向此前自己并没留意的太医身上,起了交好之心,问道:“阁下如何称呼?”

年轻的皇帝如此尊称,那太医敛容,长揖道:“下官夏临渊,因性情鲁直,不常行走于贵人之前。今日事出仓促,恰逢下官当值,才得为陛下诊病。”

“哦……”胡海想了想,从不记得叫夏临渊的历史名人啊,“夏卿师承何人?”

夏临渊傲然道:“下官医术乃是家传——先父夏无且。”

胡海茫然想了想,也不认识什么夏无且啊——可是这太医为啥满面骄傲的样子。他瞅着夏临渊昂首挺胸的模样,忽然福至心灵,一拍脑门,指着他叫道:“秦王绕柱走!”

这夏临渊他爹,就是那个“以其所奉药囊提轲”,救了正在绕柱走的秦始皇一命的夏无且啊!

当初风萧萧兮易水寒,荆轲图穷匕见刺秦王。荆轲追着嬴政刺,嬴政绕着柱子跑,众臣入殿前都解了佩剑,危急时刻,一个药囊天外飞来。事后,嬴政还赐给了夏无且二百镒黄金,说“无且爱我”。

有这么一位忠君护主的父亲,难怪夏临渊敢怼赵高了。

赵高见年轻的皇帝晕了一次,醒来言语行动大变,且不复从前待己亲密信任,心中疑忌,却是不动声色辞别后,召了属官,询问,“可是左丞相来见过陛下了?”这说的是李斯。

待得知无人觐见后,赵高百思不得其解,一时倒忘了那个敢对他不敬的太医。

夏太医送来亲自看着煎的压惊药之后,也退下了。

暮色四合,胡海透过打开的长窗,望见庭中,内侍们正用成桶的水冲洗着石阶。

石阶上犹有淡去的暗红痕迹,在夏夜里泛着中人欲呕的腥气。

当庭斩杀。

赵高吐出这四个字时毫不在乎的模样,一遍一遍在胡海脑中回放。

生于和平年代,胡海第一次直面这样的血腥,终于有了几分|身在异世的实感。

胡海有点忧郁,想他一个半吊子哲学家,是打得过西楚霸王呢,还是搞得过流氓高祖?

不如投降。

不过投降之前,好像可以……先搞一搞赵高?

第二章

在晕过去之前那一刹那,胡海的脑内推理过程,可以写成一篇小论文。

总结来说,那就是他穿过来的这个时间节点糟透了,手足已经残害,忠臣已经屠戮,要通关难度简直是地狱级别。

胡海悠悠醒来,叹了口气,自我安慰道:总比一睁眼,看到底下有人指着一头鹿说是马稍微好点——虽然晚了点,总归还没晚到无法挽回。

他一醒来,便有个太医模样的人上前察看。

“陛下醒来便无大碍了。再取冷水巾擦脸。”

内侍跪地托着金盆清水,侍女柔荑打湿巾布。

胡海一摆手,探头瞅着那盆水……里面的倒影。

只见水中青年高鼻深目、称得上年轻英俊,黑衣高贵,眉宇间却又有几分可亲。想来始皇巡游,愿意从十八个儿子里带上他,不全是因为幼子的缘故,这张脸看着也是赏心悦目。

胡海对影自照了半天,晕倒前愁云惨淡的情绪倒是没了,喜滋滋盘算着,他现在好赖也算大秦第一高富帅呢。

胡海望向殿外,只见霞光万丈——也就晕了没两个时辰。

想起晕倒前的对答,胡海左右看看,问道:“方才那个小内侍呢?就是回朕话的那个。”

这话一出,满屋子内侍、侍女跪了一地。

与此同时,就听殿外传道:“郎中令赵大人求见。”

伴着这声通传,殿外人不等准许已经大步走进来。

只见来人身着绿色广袖袍服,足踏方口齐头翘尖履,头戴彰显着天子近臣身份的高山冠;生得高大魁梧,眼角略有细纹,望之五十如许、气势不凡。

胡海听得“郎中令”这个官职,便知是赵高。

论起来,他能对这些细节如此了解,还要多谢那篇与亡国之君谈恋爱的小说——作者真是于史料上下了功夫的。胡海有点愧疚了,不该给人家差评的。

没想到这赵高长得还不错,听声儿也不像被阉过的1。

胡海在脑海里搜索了一遍跟赵高有关的历史知识,多半还是刚从那篇晋江言情文里看来的。

这赵高本为秦国宗室远亲,父亲是个文法官吏,母亲是获罪之身,照着《史记》里的说法,“赵高兄弟皆生隐宫”。隐宫,乃是刑满人员工作之处。《史记》又说,赵高是“宦人”,有“宦籍”。不过秦朝“宦人”“宦官”都是天子近臣之意,并没有后来太监的意思。

赵高如此出身,可谓卑微低贱,却努力上进,善大篆,通律法。秦统一文字,便有赵高做《爰历》六章。怎么也算人才的赵高,入了秦始皇的眼。秦始皇让他管理皇帝车舆,兼行符玺令事,管事二十余年;还让赵高教幼子胡亥判案断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