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在百姓心里,珣王的地位与皇帝平起平坐、甚至比皇帝更有功绩。
如此一位功高盖主的封地王,如今正是气焰最旺盛的时候。因为若再晚个几年,可能皇帝就会嫌这位兄弟抢了自己太多东西,然后动手削权收兵符……天下士子能人对这位珣王的猜测有很多,一方面想着他权势过人而打算依靠,可是一方面又怕触了皇帝的逆鳞,惹得那皇帝不痛快。
不过。
尽管纠结,珣王的‘纳才府’还是被行人磨平了石板路,一月一修。
“哎哟喂,今儿个又得找工匠过来重新砌一次这路了。”特别是负责打理纳才府的管家,总会哀声连连。
珣王齐理,是一个性子极为内敛,遇事镇定至极的男子。
今年快近四十,除了少时娶进门来的正妻珣王妃,便再无房妾。天下人尽知,这位珣王妃在生小郡主时就已难产过世,五六年后,小郡主也被歹人拐卖了去,珣王齐理本来是个风流人物,在那几年算得上是遭遇了人间最为惨痛的几件事,人变得格外冷静,更安静得有些可怖气息。
就连最亲近的人也不敢太过接近他,总怕说到了他内心的痛处,然后压抑多时的苦楚化为悲愤一触即发。
不仅百姓可怜,珣王的几个弟兄也心疼他。
一个男人,特别是皇家人,怎么可以断了后?一个是考虑在天下人前的面子,一个是考虑他们同为齐家人的亲情,就在当年小郡主失了踪迹一年后,一个同父异母的齐姓兄弟过继了自己一个儿子给他,名念,长成了如今的珣世子。
一晃十年过,珣世子今年正是立冠之年,功课虽然平庸但也算看得过去,比起其他封地王的不争气世子还算是那么一回事,不至于丢了珣王齐理的脸。只是珣王年纪越大就越喜欢怀念,每每看到珣世子都不甚痛快,唉声叹气,估计又是想起了自己那丢失十年的嫡亲闺女、齐临了。
“父王今日又对我不满,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珣世子齐念装了满肚子的火气从正堂出来,迎面而来的几个小厮被他踹得倒进草丛里去,跟班们一口一个安慰,向他递上鞭子跟佩剑,风风火火地出了东厢。
他很少进东厢,除了珣王每个月检查功课,便是向祖先祭拜上香的时候会来。
大概因为珣王心里还是有着芥蒂吧,所以他这个珣世子总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的,至今还是住在东厢对门的院落里,没有吩咐,根本进不了珣王住的地方。齐念对于这一点始终耿耿于怀,毕竟自己已经在尽力做好世子的角色,为什么齐理依旧不把他当自己人看?那郡主齐临都消失十年了,就算回来,也不过是个女儿,能做什么?继承王位吗?
齐念心里忿忿不平。
“世子爷息怒,王大概是遇到了烦心的公事,所以才这个表情…”
“我去你的!”齐念不由分说便用鞭子将跟班掀倒在地,在跟班还没爬起身的时候先一步踩住了他的身子:“新来的吗!这个时候不要跟我说什么公事不公事,你以为你是谁!有什么好玩的就带我去,不要在这件事上唧唧歪歪!”齐念只知道一旦有人安慰,就代表有人知道了他受珣王冷落,那么为了避免流言蜚语,最好的办法就是亲自杜绝猜测。
玩世不恭,所以才让珣王不喜……而已。
齐念气得拂袖,大步离去。
考虑到是出行珣国,江见越特意拉了一辆马车过来装行李。
常人都说姑娘家的东西特别多,何况现在是要离开南城,更是对着几位每天一套衣服的姑娘,江见越心想着不管怎样也得装个半车物件吧?…“好了江大人,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呃,好了?”江见越不敢相信地回头看了马车一眼。
一根碗口粗的梧桐枝,一盆富贵竹,一个红木箱子。(而且还是之前送金子时候的那个红木箱子)
所以这就是几位姑娘的全部行李?
衣服呢?
“郡主,您确定这里就是你们全部行李了吗?”总不能把这件事放到明面上来说吧,好歹人家是姑娘,直接说起衣服得多不礼貌。麒璘笑得坦荡,没理解江见越心里头的疑惑,只说:“是啊,我们就这些东西,够了够了,我们没有其他行李了。至于之前走丢了的二蛋……算了呗,我跟掌柜的说过了,如果飞回来,他们会好好养着。”
“噢,这样…”见麒璘不提,江见越便只好把自己的目光放到那红木箱子上——想必这个小箱子里肯定装了很多几位姑娘的衣服吧?厉害了,物尽其用,能塞到这份上也是不容易。“那么属下这就去办个出城的手续,南城的事情我会交给亲信照看,此去珣国,希望郡主能允许属下一同前往。”
“去吧去吧,没有人带路,我也不知道珣国在哪里。”
“哎,好的。属下先行告辞…”
江见越朝她躬身作揖,火急火燎便离开了。
麒璘倒是一直站在客栈楼下,看着停在跟前的豪华马车发呆。
闭上眼,好像随时都能回到当年那个时候。
麒麟一族的领地,叫万里。
因为土地辽阔一马平川,所以也有万川的叫法。
那时候的麒麟一族尚且继承上神之位,所以万里每天都会有来自各地各种族的使者拜访,一则为了领土纷争二则为了打好关系,故麒璘自出生起,就见多了这种阿谀奉承的嘴脸。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她只记得那些人对于她全家都很是敬畏。
敬畏得,好像看到了自己祖宗一样。
“少主今儿个又要到哪里去?”
麒璘依稀记得那个终日守在自己身边的老嬷嬷,那真是一个爱唠叨的老太太。麒璘每次出去玩或者闯了祸事,老嬷嬷说得最多的那一句话就是:
“您信不信我把事儿告诉主子去?”永远都是这一句,未曾变过。
麒璘那时候还小,大概也就见世十来年,比现在的大湫还要小上一些。她每每听到老嬷嬷的念叨就会叹一口气,一脸不耐烦地反驳:“嬷嬷,在万里实在是呆得好腻啊,我可以去别的地方玩么?成天呆在这里,我会疯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