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是她这两辈子头一次和谢庭玉发火吧。上辈子他对她多坏,嫌她笨嫌她心机深,还奴役她去做很多事。彼此之间最难堪的一面也见过,他发起脾气来的模样、他私底下恶劣的模样,戏弄她的模样。她统统见过,而且都默默忍了下来。他那时候虽然对她坏,但是却没有像现在一样戴着面具,相处起来倒是不招人厌。
现在他这幅斯斯文文、一副替人着想的样子,让叶青水看着着实很不舒服,撕破脸皮各不相干多好。她不用再被人戳着脊梁骨嫌弃、也不用应付他一个两个招人嫌的兄弟。
她发誓她是真心实意地没想再赖他一辈子了。
谢庭玉错愕地看着被拍开的手,三步两步追了上去。他人高腿长,跑起来没几下就牵住了叶青水的车头。
“怎么突然就发火了呢,真的是小姑娘的脾气。”
谢庭玉有些无奈地揉了揉突突跳的太阳穴。
“打死你这臭老九反动派的后代……”
“还不快把包子交出来,这种点心你上哪偷的,你这么穷这么寒酸,肯定买不起!”
单车被一群小孩儿撞了一下,叶青水差点从车上倒栽葱摔下去。还好谢庭玉适时地扶住了她的肩膀。
他把她稳住了,又开口说话。
“等等……”叶青水没有闲工夫和谢庭玉吵架。
她看见凌晨时帮她卖包子的周恪,被人狠狠地欺负了,小孩儿弓着身躯小心翼翼地护着怀里的包子,鼻涕眼泪流下沾了满脸。他簌簌掉眼泪,“我没有,我没有!”
叶青水赶紧上去,把骑在周恪身上的小孩扯了下来,厉声道:“你们做什么?”
捣蛋鬼们一哄而散。
叶青水扶起他忍不住安慰:“没关系,不哭不哭我这里还有。”
可是周恪颤抖了一下,他拣起地上沾满灰尘泥沙的包子,一口口地咬着吞了进去。沙子被牙齿咬得嘎嘣响。
叶青水看了揪心极了,她还记得他拿到两只热腾腾的汤包时候那惊喜的眼神。
叶青水见他被打得脑袋流了血,一路哭一路走,不太放心跟了上去。谢庭玉见状,也推着车跟了上去。
叶青水来到一幢破破旧旧的筒子楼,脏兮兮流着血的周恪推开破烂的屋子,破旧潮湿的气流迎面扑来。
周恪从怀里取出另一只脏兮兮的包子,放到床上,眼泪珠子汪汪地掉。
“爷爷,有你最喜欢的包子,快吃。”
很久,床上的老人才幽幽转醒,他一双昏花浑浊的老眼里透出一抹利光,他先看见了孙子脑袋上汩汩的鲜血,又看见了屋里的两个不速之客。
叶青水注意到这老人脑袋上留的阴阳头,手伸进篮子里掏出了她没舍得卖掉的包子,温温的还余留着一丝热气。
周恪感激地接过包子,给爷爷吃,他撕了一块皮儿,猝不及防地包子里丰沛的汁水从他的手掌一路流下了手肘,他一路舔着,顶着头上鲜血边笑边说:
“好吃得很呢!爷爷你吃完了再死吧,你都没吃过什么好吃的。”
老人家翻了个眼,被孙子强行塞了一嘴的包子。熟悉的味道缠绵舌尖,在嘴里漾开最不可思议地甜味,病得快歇气的老人只感受到了他想感受的甜味。
周恪又说:“好吃吧,爷,你留着一口气儿,你信我、我能天天给你挣包子吃。”